婚久见人心_分节阅读_66

作品:《婚久见人心

    哑姨的葬礼办得极其简单。

    他们这里还有一个风俗,那就是,非自然死亡的,即使是老人,也不能够大为操办,毕竟于当地人而言,这也是一件晦气的事,似乎参加了大办了,就会把这份病这份病死的命运传染给了他们一样。

    陆心从一开始订制棺木石碑到最后下葬都全程跟随,一手操办。

    当所有人员撤离,只留她一个人的时候,她独自在新坟面前站了很久,新坟前面就是一座老坟,坟头又新长了杂草出来。似乎除了这些顽强又执着得恼人的植物,没有人会愿意光顾这里。

    那是八指阿公的墓地。

    陆心看着哑姨的墓碑上面刻着的“洛香远”三个字,这才想起来,是啊,原来哑姨一直有着这样一个美丽额名字。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,哑姨总教她如何把花瓣晾干做成花茶或者做成馅料做成花饼糕点。蕙质兰心,终于也香消玉殒。

    这边的墓地安葬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能立碑的,洛河的在另一个山头隔山相望,那边就许多是夭折和英年早逝的了。

    他们一家人,也算是在另一个世界得以相聚,陆心想着,也许是一件好事,这个小村庄的世界,对于他们来说,充满了太多恶意的揣测和对待了。

    那栋老房子,陆心细心地打扫了一圈院子,房间也仔细收拾了一遍,找出了哑姨为她新做的一条格外柔软的围巾来。大概她还等着明年自己回来的时候,可以围来着。

    陆心坐在炕沿,抱着那条围巾,哭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。

    再回去的时候,她整理了极少的东西,屋子和院子里大多维持原样,锁了起来。

    以后再回来,人事已非,大概这房子是她唯一看得到的念想了吧。尽管她也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,老房子太久没人住,会落灰,会住鼠,会因失修崩塌……到那时才是对全部的记忆的颠覆和记忆。

    陆心没有耽误太久,办完这些就回去了。

    她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,先是去超市买了一大堆日用品,搬回了两个人的小屋,全都换了新,还特意去见了委托律师一面,拿到了文件,然后打车回了陆父陆母那里。

    陆母见到她,明显先是一愣,接着就要开口唠叨,陆心直接把手里的补品通通摞在她面前的桌上。陆母登时闭了嘴。

    没等陆母说些什么,陆心直接开口,说出了她此时最关心最好奇的事情:“我准备跟林惟故离婚了,已经寄了协议书,您可以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陆母先是一愣,跟着止不住地弯了弯嘴角。陆心看到了,也不点破。陆母给陆扬捞的这五百万的店面和货算是有着落了,换谁都会开心得嘴角上扬的。

    陆母抬手在围裙上搓了搓,居然站起身来,罕见地就要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顿好的。

    饭倒是快,陆父和陆扬都不在,被陆母派去看店面去了。

    陆心一个人坐在桌子默默地吃着饭,不算丰盛,但是是陆心平时享受不到的用心。

    真是讽刺,这么多年独自吃到母亲亲手用心做的饭,居然是因为她离婚,她的离婚让母亲感到欣喜。

    看得出陆母确实有些开心,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唠叨着,无非是说她“没事,咱还年轻,又长得不赖,还怕找不着个新的……”“改明儿就叫x婶儿给物色物色”“你也别担心,又没有孩子没有拖油瓶,应该不难”之类的。

    陆心恍若未闻。

    直到后来,连无意识地强迫自己塞饭的动作都做不下去,陆心咽下口里最后一口食不知味的白饭来,攥着筷子,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满心疲惫开了口:妈……”

    陆母似乎没有听清一般,脸上的笑容有些顿了顿,嘴里的话头也停住了,有些讶异地看着陆心。

    “我是不是多年,都没有好好叫你一声妈了。”陆心在这头低着头自说自话,跟着,一粒豆大的眼泪顺着就滚进了雪白的饭里。

    她们原本是流淌着相同血液的母女,却好似隔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一般,永无法逃开。这么多年的深仇下,陆心第一次在她面前哭了。

    她的声音由开始的低沉,变成了止不住的啜泣声:“我不敢啊……每次一开口,都会被你当作麻烦或者是准备索取的意图,狠狠地骂回去……每次不论我做得多努力多好,你们也都毫不在意……”

    “既然这么讨厌我,你们当初又是为什么要生下我……为什么要让我活着长大……”

    陆心低着头,泪水早已在脸上脖颈上纵横开来,她突然满是绝望和歉意地说道:“真是对不起啊,生而为人。生而为女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……不想这样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些年我想过无数次逃离,世界这么大,总有一个我的容身之所……可我总想着,要不是我当初拖累了你们,你们也许也不用远走他乡……我总觉得我真的欠了你们的,所有想要还债啊……”

    这世上,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。

    世上谁家的子女,是生来就负债累累,口口声声,想要还给父母的。陆母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心,一时竟然愣在了当下。

    “妈……你真的要我也死了你才甘心吗?”

    陆心说完这句话,缓了缓,,从手边的包里掏出了那份文件,她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,将泪痕擦去,公事公办地递到了陆母面前,声音经过平静,也缓和了下来,但仍旧是疏离淡漠的:“我知道钱进了您的口袋就不要再想着收回,我也知道我之前的人生过得太过糟糕,都是因为自己不够上进努力。但这次,我真的想给自己的以后争取一个平静自由的人生。”

    这份婚姻之前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,陆心已无暇去追究;现如今,她只想用它来换自己一个自由身。

    “很遗憾在我们国家,我无法与您解除亲子关系,但我们之间,早已没有亲子之间那种温情可言。现在的我一无所有,我也没有资格劝您用大几百万去换一个不值钱的陆心,我只想您能够签署这个,从今后,你们,包括陆扬身上的一切债务和纠纷,均与我无关,包括林惟故的母亲答应的一切好处。这些东西,我就是花几辈子,也还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!”陆母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么一段话来这么一手,当场就被震惊在当下,紧接着语气格外冷了下来,“你发什么神经?知道你心情不好,这是难免的,但……”

    “林老太太答应的是等离婚后东西才给您吧?”陆心突然格外平静地反问,然后说,“我跟林惟故离婚也是要我签字的。就当是交换,您在这个上面签字,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,很公平。”

    陆母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完全让她感到陌生的陆心,久久没有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☆、第71章

    卓森公司最近整个都有一些低气压,不知道什么原因,突然就从上头一下子开始层层收紧起来,公司里人人自危,为了保证自己手头的工作不出问题,只好不断地给底下人施压,谨慎再谨慎。

    李晓看着秘书室新进来那个一天被批了三次,刚刚接受完她第四次批评的小姑娘,有些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,还是老大姐一般地走过去安慰她,然后暂时把所有工作揽过来。

    不是林惟故不会怼她,只是相比之下,她久经风霜,早就习惯了林惟故凛冽起来的模样,总比让小丫头还没感觉到公司的温暖和尊重,就被boss的个人脾气怼走啊。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,亲自改过了日程和文件,然后给林惟故送进了办公室。

    林惟故最近心情格外糟糕,每天仿佛“世界欠我几千万”的黑气积郁在那张有些瘦得更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。

    李晓很清楚是什么原因,毕竟,那份离婚协议书,可是她亲手递到林惟故桌上的。

    这让她极其想不通,明明前段时间,林惟故刚抑制不住欢喜地带着陆心去补了个蜜月,差点扔下几千个员工一个人常驻美国。不过,不八卦上司的私事,这是她们秘书的基本素养,她只能藏在心里,然后提醒林惟故维持日常工作就是了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林惟故回了林宅的时候,林母正亲昵地拉着钟诗怡的手,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嬉笑着话家常。

    一见林惟故,林母先是因为惊讶一愣,跟着就随着他跌跌撞撞的脚步,闻到了扑鼻而来的呛人酒气:“惟故啊,哎——真是的,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……诗怡快来,快帮阿姨一把——”

    林惟故挣扎着,愣是躲过了钟诗怡扶过来的手。钟诗怡在当场愣了一下,林惟故被林母半扶着跌到了沙发里。

    林母在那头呼唤保姆赶紧给弄条热毛巾来,给林惟故擦了擦。钟诗怡也不跟一个醉酒的他多计较,上来帮着脱掉他皱了甚至滴了酒渍的西装外套。

    林惟故一把抓住她的手拦了下来,然后仰躺着靠在沙发上,有些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,有些蛮横地把她的手甩了回去。

    钟诗怡一时间有些尴尬,更加有些委屈,她开口,软糯而带鼻音地喊他:“惟故哥……”

    林母看他现在这个样子,一面接着帮他擦了擦额头,然后开口打圆场:“你看看,都喝糊涂了吧。诗怡还想照顾你,多好的孩子啊。”

    她话语里的兴奋怎么也掩抑不住:“我们诗怡那双手可以搞艺术的,放下身段来照顾你啊,可是你的福气咯。也就你俩从小关心好,走得近。”再次话头一转,引介那个姑娘给林惟故。

    林惟故不为所动,紧接着,他把林母的手也扒拉开,然后坐直了一些,举起一路上手里一直攥着的文件袋,打也不打开,直接就着牛皮纸文件袋,在林母面前一下一下撕得粉碎。

    “哎你……”林母看得目瞪口呆,不知道他这是在发什么酒疯,愣是由着他在自己面前彻底撕碎了文件,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。

    林惟故一扬手,偏偏飘零的纸片就洒在了干净的地摊上,看着格外违和萧索:“离婚协议书,现在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林母一听,登时眼睛瞪大了,简直难以置信外加气急。

    “妈,我这辈子,非陆心不会再娶。除非我死了。”林惟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,明明不是誓言,却让林母感到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林母的脸色,眼里有说不尽的哀伤和痛苦:“您是我的母亲,我不能不孝。但这事,我不是在找您商量,我只是告诉您一声。”

    整个过程,林惟故看也没看身后逐渐没了笑容,跟着脸色也变得惨灰的钟诗怡。

    林母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钟诗怡,有些抱怨地蹙眉看着林惟故,压低了声音:“你!!你这时候怎么就非得这么倔!”

    林惟故眼睛猩红,一瞬不瞬地看着她,低沉的声音有些暗哑:“我爸他当年那样,您还伤得不够深吗?”

    他说着,声音也变得悲戚:“您明明深受其害,还想让我也变成他,让我的妻儿饱受痛苦吗?”

    林母一愣,跟着脸色也冷了下来,她一面呼喊保姆阿姨跟她一起往起拉林惟故,一面向着不知所措、被排斥在整件事情之外的钟诗怡道歉:“抱歉啊诗怡……惟故他喝醉了,你别往心里去。阿姨跟他聊聊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陆心正在那头吃着饭,刘怡坐在她对面,时不时被手机上不断跳出的信息烦扰得皱起眉头,但是工作性质又让她不得不放下筷子拿起了回两句。

    陆心有些过意不去,在她又一次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菜的时候对她说:“刘怡,你以后不用专门跑这片来陪我吃饭,怪累的,而且我一个人真的可以。”

    刘怡就抬头格外鄙夷地看了她一眼,含糊着说:“谁说我是专程为陪你的?想得美你。我这不是吃腻了公司那头了,出来换换伙食。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啊,这种特殊时期还要忍受周围人嚼舌根。”

    陆心不置可否,要说嚼舌根这种事,她最近也正受着,也就大抵理解刘怡的。

    最近台里的小丫头们又听闻了各路绯闻,然后整个八卦之魂都熊熊燃烧起来。什么台长还是要和安晓结婚了,因为安晓查出来说是怀孕了,连带着,好多小姑娘看她的眼神都是鄙夷或者同情的。大多时候,陆心就自己一个人下食堂吃饭,并且常常就忘记了,然后被孙曦和刘钊他们拖着强行去吃,这让她常常想起林惟故监督她吃饭的日子。她只好用更高强度的工作来强迫自己不要去想。偶尔刘怡也会专程陪她来吃午饭。

    林惟故一直未对她的离婚协议书做出表态,陆心也想着给林惟故一个缓冲的时间,毕竟,娶她是为了一个稳定顾家的形象的话,不能让他太下不来台面。太快速的个人情感状态变化,或许会对他的公司产生不小的影响,而这不是陆心所愿意看到的,毕竟这样就会让她跟他有了更加牵扯不清的利益关系,而这让她感到抵触。

    刘怡的手机又震了震,紧接着,她的屏幕一亮,电话也打了过来。

    刘怡“啧”了一声,认命地接了起来,眉头逐渐随着那头的话紧紧皱了起来。她挂了电话,然后飞快地划着手机屏幕,表情跟着上面的内容越来越冷凝,她抬头,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正面无表情吃饭,然后也看了过来的陆心,有些颤抖着手把手机递了过来放到她眼前:“陆心,做个心理准备,你又上热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