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剑淫女传 第四章 青青子衿

作品:《SM美文合集

    午后那货船泊进码头,李逍遥携了赵灵儿向方老板辞行,小高也随着一同下船。三人上得岸来,李逍遥问起他日后有何打算。

    小高瞅了瞅赵灵儿,道:“如今小弟孑然一身,只灵儿这一个亲人,李兄,我又能有什么打算了?”赵灵儿脸上一红,心下好生为难。

    李逍遥想了想,道:“也好,你先随我们进城再说。”那码头上原有两条路通往苏州城。大路笔直平坦,车来人往,甚是喧嚣。另有一

    条羊肠小径,蜿蜒曲折,两侧生着无数的杨柳,打眼一望,柳林茫茫无际,只见绿涛千顷,却不见一个行人。小高当先引领,三人沿小路前

    行。

    那小高言语诙谐,口舌便给,一路谈说起离岛后所见的各样趣事奇闻,二人听得津津有味,颇不寂寞。

    李逍遥瞥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,猛地心中一动,暗想:“不好!这小子头脑伶俐,能说会道,甚是讨人喜欢,灵儿同他处得久了,难保

    不生二心。他两个偶尔勾勾搭搭倒也罢了,就怕给老子弄个‘旧情重叙’、继而‘谋杀亲夫’的官司出来,那可委实大大的不妙。”盘算良

    久,计议已定,打算一俟进城之后,便想个法子轰他走人,那时才得安心。

    小高这当儿正说到给船家救命的一段,赵灵儿且听且问,笑个不停。无意之中一侧头,见李逍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奇道:“逍遥哥

    ,有什么事?”李逍遥忙道:“啊,没啥,没啥……”伸手向前面一家饭铺一指,道:“……肚子饿啦,过去瞧瞧有什么吃的。”那饭铺孤

    零零立在道旁,门窗俱已破败不堪。三人进得店来,见厅中胡乱摆放着三张旧桌,一名老妇正倚着桌角呆呆发愣,不晓得在想什么心事。那

    老妇见有客上门,扶着椅背慢慢站起身来。小高吩咐她倒茶,又教煮三碗面。那老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,慢吞吞去了。

    三人坐了良久,却始终不见茶来。李逍遥笑道:“这鬼地方,连野狗也没一只!谁又会来喝茶、吃面了?嘻嘻,她这里的生意,只怕较

    我那宝号还颇有不如。”赵灵儿微微一笑,起身进到灶间,向那老妇讨水洗脸。

    小高也紧跟着进去,过得片刻,两手各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素面转将出来,向李逍遥道:“李兄,灵儿去后面茅厕净手。茶却来不及烧了

    ,咱们先吃面。”李逍遥起身接过,奇道:“咦,店家呢?怎么教你亲自端面?”小高向身后一努嘴,道:“这铺子里就只那老婆婆一人,

    伙计也没得一个。小弟适才吩咐她杀一只鸡,给李兄打打牙祭,这面就顺手替她端来了。”俯身吹了吹面碗里腾腾的热气,笑道:“李兄,

    请罢。”李逍遥早饿得发昏,虽见那面汤里一星油花也无,这“素面”的“素”字,叫得必是货真价实、童叟无欺之至,却也顾不得再挑东

    拣西,何况素面之后,尚有肥鸡的指望?当即三下五除二,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。丢下饭碗,拍拍肚皮,还只五、七分饱,正待唤那老妇

    添来,突然想起赵灵儿业已离开半晌,却还不见回转,不由奇道:“咦,这店里的茅厕是在三十里外么?灵儿怎的要去这久?”起身欲待往

    屋后探看。

    小高伸出筷子,向他身后一点,道:“那不是来了?”李逍遥回头一看,身后静悄悄的,哪有半个人影?正自莫名其妙,眼角余光瞥见

    人影一晃,小高似已长身而起。

    李逍遥的头脑何等聪明?心念电转,立时晓得不妙,不待头颈回转,先将手一甩,一双筷子摔向对方面门,跟着发足向身前的方桌踢去

    ,只盼那桌能阻得他一阻,之后再行设法。

    哪知小高出手迅疾,快愈闪电,头一偏,便避过筷子,李逍遥那腿刚刚半抬,已被一指重重戳在胸口,正中“天枢穴”。

    李逍遥“啊”地一声,顿时全身酸软,摔坐在椅中。他穴道被制,手脚动弹不得,讲话却是无碍,当即叫道:“高兄弟,你……你这是

    何意?”小高一言不发,走过来在他“气海穴”、“关元穴”上各补了一指。

    李逍遥怒道:“你是疯了么?先前在我家里,就偷袭点我穴道,这回又来!莫非你点老子的穴道,点得好过瘾吗?”小高慢慢将店门推

    闭,这才走回到原位坐下,沉着脸道:“李兄,对不住。小弟倒不是点穴上瘾,只是突然之间记起,你新近学了一门高深的内功心法,倘若

    竟然晓得自解穴道的法子,岂不大大的麻烦?所以只好委屈你一下。”顿了一顿,微微一笑,又道:“……好在等会儿便要送你上路,委屈

    也不过这一时。”同船十余日下来,李逍遥深知这人心思缜密,做事精细,那杀死黄四、孙老七的手段,更是狠辣至极,令人犹有余悸。这

    时见他笑容古怪,似乎话里有话,不由得心中一阵发毛,暗道:“等会儿便要送老子上路?那……那是什么意思?难道这小子见我走路走得

    辛苦,打算雇辆驴车给我代步?”目光在小高脸上打了个转,立时晓得绝无这等美事,陡然间心头“突”地一跳:“啊哟,不好!他这是要

    对老子下毒手哪!他妈的,这疯子先前还好端端地,‘李兄’长、‘李兄’短,叫得我好像他亲爹一般,这会儿怎的突然翻脸?老子也不曾

    当真想过做他的爹、娶他的娘罢?灵儿呢?怎不见灵儿来救我?总……总不会灵儿也同他一伙罢?”越想越是害怕,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高。

    只见小高不慌不忙打开包袱,摊在桌上,拣出一柄亮森森的家伙,又慢慢转到李逍遥身后。

    李逍遥认出他手里拿的正是先前杀死黄四同孙老七的短剑,那剑吹毛立断,锋利无匹,登时吓得毛发皆竖,颤声道:“高……高兄弟,

    你这是做什么?咱们无怨无仇,你……你……”突然之间嘶声大叫道:“灵儿!灵儿……你……你快来救命!”小高待他叫声少歇,随手拖

    过一条春凳坐下,淡淡地道:“姓李的,实话对你说了罢。那做饭的老婆子已教我杀了,灵儿也给我点了穴道,现下正躺在灶间里睡觉。你

    便是叫破了喉咙,只怕也没人听到。”李逍遥闻言通身一震,看看小高的样子,似乎不像说谎。他依稀记得那老妇头发花白,眼光呆滞,一

    望便知是老实本分之人,此刻居然惨死在小高之手,实在令人心酸。赵灵儿并非同谋,这一点虽然尚可自慰,只是她既也中了暗算,那么自

    己的处境只怕就更加不妙了。

    他肚子里念头急转,暗暗盘算逃生之计。小高却似晓得他心意,微微一笑,道:“我来前已向货船上的人打听过了,这条小路绝少人行。你盼着拖延时间,等人来救,真正是痴心妄想。”李逍遥又急又怕,哭丧着脸道:“你……你到底想要怎样?我哪里得罪你了?”小高脸

    色一变,突然“啪啪啪啪”左右开弓,扇了李逍遥四记耳光,恶狠狠地道:“灵儿是我的,你却偷娶了她,难道还不该死?”这几记耳光打

    得甚重,李逍遥脸上火辣辣的,心下又惊又怒。

    停了片刻,只听小高又道:“……你也别来怪我,要怪就怪你自己。先前在船上之时,我曾有意在你饭里少下迷药,为的是教你提前醒

    来,窥见灵儿同我淫戏,一怒之下将她休了。谁知你这家伙厚颜无耻,竟然全不理会!哼,倘若你那时知难而退,也不会有今日之祸,现下

    一切可都晚了。”提起短剑,在李逍遥胸前、颈间比来比去,恨声道:“我要在你这里戳一剑……嗯,这里、这里……也都这般依样戳上一

    剑!狗贼,看你如何来同我争灵儿?”李逍遥万料不到这人的心机竟如此深不可测,看来无时不是笑容可掬,实则竟已恨己入骨。那短剑锋

    利,触肤生寒,却也抵不过心中的凛凛寒意,不觉“激灵灵”打个冷战,喃喃地道:“你……你为了灵儿,竟然滥杀无辜,如今又要杀我,

    你……你……”小高来回踱了几步,冷笑道:“姓李的,我因灵儿受尽委屈,为的便是娶她为妻。这些事谅我不说给你听,你死也不肯瞑目

    ……”停了一刻,道:“你可知道,我给那死鬼老太婆逼下海去,侥幸逃生,后来去了哪里?”李逍遥抬头望了他一眼,迟疑道:“你先前

    曾说,一向躲在附近农家……”小高陡然间哈哈大笑,越笑越是声高,笑得眼泪几乎也淌了下来,半晌擦了擦眼睛,大声道:“蠢货!我去

    了南绍,去了拜月教!”李逍遥“啊”的一声,失声惊叫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大骇之余,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小高一字一顿地道:“是,我便是去了拜月教。那姓崔的三人,正是我领上岛的……”他慢慢坐下,将这三个月所历之事,逐一讲述出

    来。

    李逍遥听着听着,渐渐充耳不闻,不由自主忆起先前发生的一幕一幕,那诸多的谜团也随之豁然而解:“姓崔的三人从未到过江南,如

    何晓得仙灵岛上的情形?三人上岛那夜,我曾听他说要‘干掉这小子……’,那说的又是谁了?及至十里坡学艺后,回家听到黄四同孙老七

    说话,他二人嘴里说的‘躲起来的小子’,只怕未必是我李逍遥,而是眼前这位小高!”

    “这人心机叵测,当真是骇人听闻……原来他为得到灵儿,竟然逃命之余,反投敌处。而他始终对姓崔的三人存有戒心,引他们上岛之

    后,便即躲了起来。待三人施放迷烟、迷倒众人,血洗水月宫之后,这才悄悄潜入我家里,助我救出灵儿。当晚,他又将灵儿约到十里坡,

    花言巧语,骗她同自己远走高飞……这些都还罢了,他……他居然能追到船上,扮作一名小厮,等候时机夺取灵儿。这人为了灵儿,害了多

    少条人命?实在是算不得人了!难道……难道喜欢一个女人,当真值得如此地煞费苦心么?”他脑子里有如过电一般,顷刻间便将整件事情

    前前后后想了一遍,越想越是心惊,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只听小高缓缓说道:“……我也晓得,那拜月教主老奸巨猾,他说攻破了仙灵岛,便将灵儿给我,这话能有几成是真?可是凭我一人之

    力,怎斗得过水月宫的那些人?我不去求他,还能求哪个?天下虽大,能为我所用的,却只有拜月教了。哈哈,这……这真是天大的笑话!”李逍遥见他讲到这里,已是神色癫狂,两眼通红,几如野兽一般模样,忍不住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简直是疯了!”小高举剑往李逍

    遥颈间轻轻斩落,“嗤”地一声,登时鲜血迸射。

    李逍遥痛得失声大叫。小高两眼一瞬不瞬,盯着他道:“是,你说的是,我是疯了。你敢抢了我的灵儿,我……我要将你千刀万剐,碎

    尸万段!”跟着又是一剑斩在肩头。这回他却不等鲜血流出,伸手封住李逍遥肩上穴道,喃喃地道:“我先不要你死,先不要你死!你死得

    太过痛快,岂不大大的便宜?我要一刀一刀,将你割得体无完肤……咦,你怎么有些发抖?哈,你是怕了么?现下你总算不敢再同我争灵儿

    了罢?”李逍遥见他说着说着,又要举剑斩落,心里一沉,急叫道:“啊,且……且慢!我……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,你现下杀了我,我定

    然死不瞑目,就是做鬼,也要回来寻你算账。你……你难道不怕鬼么?”适才小高斩的那两记虽轻,但短剑何等锋利?伤口却着实不浅。李

    逍遥说完这两句话,已痛得额头上冒出颗颗汗珠。

    小高停住了手,冷笑道:“你这桩鬼心愿,便是送灵儿回南绍寻母,是也不是?实话对你说了罢,这回拜月教东来江南的可不止姓崔的

    一队,后面还有更厉害的角色,为的都是拿住灵儿,送回南绍。你死以后,我即刻带灵儿远远躲了起来,再也不教拜月教的人找见。哼,你

    在九泉之下,也能安心了罢?”说毕左手扳住他下颌,微一用力。

    李逍遥气息为之一窒,不由自主地仰面朝天。突然间耳旁寒气大盛,晓得那短剑已横在颈间,只消小高的手腕一抖,自己便要与这人世

    久别了!眼见死到临头,不知怎的,却想起幼时在十里坡遇的那怪人,心中轻叹一声,瞑目想道:“你老兄曾说我前途无量……唉,这一卦

    只怕算得不准。老子才刚二十岁,爹娘还没寻到、老婆尚未娶稳,这就要先走一步了,又拿什么来扬名江湖、做个一代大侠?说起来人人都

    免不了一死,那也没什么好怕,只是不知我这样的倒霉鬼,将来转世投胎,会变个什么东西呢?”便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,突然身后响起一

    声尖叫,跟着只听赵灵儿厉声喝道:“小高,你住手!”小高骇然回首,惊惶中手腕一颤,在李逍遥颈中拖出一道浅浅的伤口,那扳着他头

    颈的手却不觉松开。

    李逍遥死里逃生,又惊又喜,喘了几口气,大叫道:“灵儿,这突然家伙疯了,你……你……你快些救命!”赵灵儿自灶间门后缓步走

    出,双眼凝视着小高,面沉似水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小高只觉她目光有如冷电,照得自己遍体生寒,当下不敢与她眼神相触,踉跄后退了几步,伸手扶住桌角,颤声道:“灵儿,你……你

    ……”赵灵儿一步一步走至小高近前,忽然幽幽轻叹,两串泪珠无声无息地滚落前襟。

    小高心中一痛,“当啷啷”短剑跌落,伸手拢住她双肩,待要去吻她脸上的泪水,陡然间腹中一凉,低头看时,却见小腹正中插着一物

    ,已直没至柄,正是赵灵儿所使的“仙女剑”。他大骇之下,连连倒退了几步,“砰”一声地坐倒在地,嘴唇颤抖着,却发不出丝毫声响。

    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,不单大出小高的意外,就连李逍遥也不禁愕然。

    小高低头看看腹中的短剑,待要伸手去拔,浑身却软得没半分力气,轻轻在剑柄上摸了几摸,抬起头来,喃喃地道:“你……为什么…

    …为什么……”赵灵儿擦了擦眼泪,伸手一指,颤声道:“是你领那……那三个恶人上岛,杀了姥姥同各位姑姑的,是不是?是你杀了这…

    …这店里的婆婆,是不是?”她身躯一动,又是两串泪珠扑簌簌滚落,跟着怒声喝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现下你又要杀害逍遥哥了?是不是!”她每问得一句,小高喉咙里便“吼吼”地响上数声,待到她话毕,却又无声无息了,只迟疑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赵灵儿泪流满面,突然一个起落,纵至小高跟前,“啪”地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,嘶声叫道:“你……你为什么?我恨死了你!”李逍

    遥自娶赵灵儿至今,从未见她这样恨过谁来,不由得瞠目结舌。

    小高脸上指痕宛然,却浑如未觉,木然道:“怎么?灵儿,你也来怨我?我做错了什么?你……你是我的,你永远是我的!他们不许你

    同我好,一个个全都该死!我要他们都死!”猛然间脸色变得狰狞可怖,大叫一声,一跃而起,半空中拔出腹内的“仙女剑”,直向李逍遥

    刺去。

    李逍遥穴道未解,仍自动弹不得,吓得失声大叫。赵灵儿横跨一步,拦在他身前,手举另一柄“仙女剑”当空迎去。只听“铮”的一声

    大响,赵灵儿连退三步,坐倒在李逍遥身上,小高也重重摔在地下,腹中的创口失却剑身阻塞,鲜血立时淌了满地。

    赵灵儿解开李逍遥被封的穴道,两人携手走至小高身前。

    小高气喘如牛,似已精疲力竭,抬眼看了看赵灵儿,缓缓说道:“你……你说来说去,就是不肯随我远走高飞,那……那又是为了什么?”李逍遥“呸”地一声,骂道:“你这王八蛋好讨人喜欢么?灵儿干么要随你……远走高飞?”小高怒目而视,待要爬起身来,却因流血

    过多,手足已渐渐僵硬,挣扎了片刻,颓然摔倒。

    李逍遥气极,叫道:“他妈的,死到临头,你还敢凶?你方才不是要杀老子么?现下倒来杀杀看啊!”重重一脚踢在他面门之上。

    小高骨碌碌滚出数尺,“噗”地一声,吐出一口鲜血,两眼死死盯着李逍遥,目光怨毒至极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下一寒,跟着恼羞成怒,正待再踢他一脚,却给赵灵儿一把拉住。

    小高喘息数声,低低地道:“你……咳咳,你运气好,我杀不了你。不过……今后自会有人取你的狗命,等着罢……”一面说,一面无

    声无息地笑将起来。

    过了一阵,似乎更为开心,渐渐笑出声来,及至笑声越来越大,不时夹杂着两三下咳嗽。再过片刻,那笑声、咳声戛然而止,手脚扭曲

    了数下,便即气绝身亡。

    李逍遥同赵灵儿对望一眼,俱都默不做声。李逍遥脑子里回响着小高临终之言,也不晓得那话究竟是真是假,只是越想越觉心惊。

    过得良久,赵灵儿低声道:“逍遥哥,你坐下来,我替你将伤口包了。”李逍遥回过神来,依言坐下,脱去外衣。那水月宫的医术天下

    一绝,赵灵儿承袭了灵月道长的衣钵,手段自是高明,片刻即洗净创口,敷上了“金创药”。

    李逍遥见她双眼通红,一语不发,晓得她此刻心中定然难过已极,当下温言安慰了几句。

    问起她如何能解开穴道,赶来救命?赵灵儿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原来她才一进灶间,便给小高点了昏穴,昏睡过去。过后不久,迷

    迷糊糊有人在她“百汇穴”上拂了一掌,登时解开了被封的穴道。待到起身看时,那人早不见了踪影。赵灵儿心知这事定有蹊跷,及至听见

    李逍遥同小高二人对话,这才恍然大悟,愤然冲出,杀了小高。

    李逍遥奇道:“咦,这可真是奇了。莫非土地公公见我忠义,不忍教我早夭,这才变成武林高人,救醒了我的好灵儿?”赵灵儿勉力一

    笑,又盯着桌角呆呆发愣。

    李逍遥轻轻握住她手,道:“灵儿,这小子自己作孽,你杀他也是迫不得已,用不着这样难过……”赵灵儿将目光慢慢转回李逍遥面上

    ,呆看了半晌,仍是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李逍遥给她盯得有些发毛,搔搔头,道:“你……你做什么?”赵灵儿幽幽地道:“逍遥哥,我……我对不起姥姥。不是为我,小高他

    又怎会……”一语未毕,突然“嘤”地一声,掩面而泣。

    李逍遥拍拍她肩头,道:“傻丫头,是这家伙丧心病狂,你又有什么错了?”越想越是有气,霍地站起身来,叫道:“这……这王八蛋

    真是禽兽不如,居然害死这么多人!旁的不说,这位……这位店主老人家又有什么错了?难道也抢了他的老婆不成?他妈的,我……我要将

    他化成臭水!”自怀中摸出那瓶“化尸水”,便欲动手。

    赵灵儿叫了声:“逍遥哥……”伸手拦住,低低地道:“他……他好歹也……算了罢,我们好生安葬了他,行不行?”李逍遥忿忿然骂

    了数声,勉强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当下至灶间寻到那老妇的尸身,连小高一同拖去房后,掘了两个深坑。李逍遥一面做事,一面想道:“这灵儿八成是个丧门星,娶她不

    上半月,老子这坟窖倒掘了二、三十口,当真是天下奇闻。”下葬之际,李逍遥强忍住满腔厌恶之情,伸手抱起小高尸身,突觉他怀中硬硬

    的似有一物。取出看时,却是一包金银。李逍遥一喜,正欲揣入怀中,却给赵灵儿夹手夺过,丢进了土坑。

    李逍遥翻了翻白眼,没敢做声,心道:“这人作恶多端,死得活该,可不关银子的事罢?出门前老太婆只给了十两银子,现下还有十万

    八千里路要走,我瞧这剩下的日子你如何捱得过?”赵灵儿将小高生前所用的短剑同葬坑内,双掌合什,心下默默祝念:“小高啊小高,你

    虽然所为甚恶,却总是为了我的缘故。我如今杀了你,心里也很是……很是难过。只盼你泉下有知,真心悔改,将来转世,好生寻一个心爱

    之人,白头到老……”一阵微风吹来,头顶发丝给柳条轻轻拂过,想起先前同小高相好,他也时常这般爱抚自己,不由得心下黯然。

    祷祝已毕,回身再向那老妇的坟头拜了数拜,低低地道了声:“对不住。”此刻暝色满天,昏鸦四集,在半空里聒噪不休。李逍遥同赵

    灵儿商量,不晓得距苏州城还有多少路程,打算在此歇息一宿,明早再行。赵灵儿微微摇首。李逍遥晓得她不愿在此伤心之地逗留,也不勉

    强,当下收拾一番,启程上路。

    不想这小路反较大路为远,行至半夜,也不曾见到一处灯火人家。二人又饥又乏,便在道旁一株大柳树下相偎睡去。

    这一宿虽然狼狈,却睡得甚是香甜。李逍遥梦见自己在一户农家偷了三张面饼,正自蹲在沟渠边大嚼,突然有无数人手持火把,大叫“

    捉贼”,蜂拥而至。

    李逍遥给火光晃得两眼发花,心下又惊又怕,手一抖,那面饼跌落地下,“骨碌碌”顺着渠沿滚落水中。

    李逍遥还来不及心痛,那火光猛然大盛,一时间亮如白昼。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,几乎给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。只见一轮红日正冉冉而

    起,照得远近的杨柳都蒙上了一派金光。那柳林内万千的丝绦随风微摆,晨曦时时透林而出,耀人眼目。太阳升得极快,刹那间便已朝晖满

    地,草叶上的夜露给阳光一照,化作团团淡雾轻烟,一缕缕飘摇于空中,转瞬间又消弭于无形。

    李逍遥只看得目瞪口呆,忽听赵灵儿幽幽叹道:“逍遥哥,这景色好美,是不是?”低头一看,却见她双眼微肿,仰面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李逍遥一怔,随即醒悟她定然心事满腹,一夜未眠,当即点点头,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。

    赵灵儿沉默良久,又低声说道:“逍遥哥,我想来想去,总也想不明白,人世间这许多的美景,我们只怕穷一生一世也看不尽的,怎么

    却偏偏有时间杀来杀去?那……那姓崔的恶人为了捉到我,杀了姥姥。小高为了我,杀了那店主婆婆,还要杀你。我……我为了救你,又不

    得不杀他……”说到这里,仰起脸来,眼中的泪水盈盈欲溢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情一阵激荡,紧紧将她拥入怀里,想道:“灵儿不谙世事,她辨不出好人坏人的,同人乱七八糟,那多半也是随心所欲,算不

    得水性杨花。这南绍一行,倘若寻不到她爹爹妈妈,她可不是就只我一个亲人了?我……我如不真心待她,这天地虽大,哪里还能是她的容

    身之处?”想到这里鼻子一酸,险些流下泪来。这一瞬间两人心意相通,不觉紧紧抱在一处,浑忘了一切。

    不晓得过了多久,李逍遥只觉赵灵儿柔软的双乳顶得胸腹间热热的,渐渐生出绮念,伸指托起她下巴,正待向她红艳的双唇吻去,突然

    一阵风吹过,柳林中隐隐传出一声惊叫。

    李逍遥吃了一惊,赵灵儿的身子也轻轻一颤,显是亦有所闻。二人竖起耳朵,等了片刻,果然又传来女子的哭叫。那叫声相隔甚远,二

    人虽凝神细听,也听得不甚真切。

    李逍遥近来内功修为大进,却只零零落落辨出几个字,似乎那女子叫的是:“小姐……”、“饶了他罢……”二人相顾失惊,心下均觉

    奇怪:“这地方如此荒僻,什么人会在此哭喊?”李逍遥情知有异,当下毫不犹疑,拉起赵灵儿循声钻入树林,边走边回身比了个“禁声”

    的手势。

    赵灵儿笑嘻嘻地点点头,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光景,自己正同了小高、阿南,在“琼英阵”里你追我跑,大捉迷藏。

    一路蹑足而行,进到柳林深处。李逍遥放轻了脚步,忽听前方传来“啊”的一声惨叫,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。跟着便听闻那男子亢声

    大呼,内中夹杂着女子“嘤嘤”的哭声、另一名女子的呵斥之声,声响甚是近切。

    二人匆忙闪到树后,这才小心探看。只见不远处的一株歪脖柳下,高吊着一男一女,年纪甚轻,都作仆婢打扮。那男子前襟大敞,赤裸

    的胸膛上印着数道鞭痕,尚有新鲜的血液汨汨淌出。那女子蓬头乱发,泪流满面,正自哀哀大哭。

    树前俏立着一位紫衫女郎,身材高挑,曲线玲珑,只是背朝两人来路,瞧不清相貌。赵灵儿见她腰悬长剑,手提长蛇软鞭,当是武林中

    人无疑,赶忙捅了捅李逍遥,示意他留心。

    李逍遥回过身来,竖起食指摇了两摇,压低声音道:“别急,先瞧瞧再说。”那被吊的女子哭了半晌,渐渐止住啼声,抽噎道:“小姐

    ,银花……银花这回做了错事,甘愿受罚。只是请你放过了他……他……”那女郎“呸”了一声,怒道:“你这会儿还替这奴才说话?你当

    他诱你连夜逃走,又是安的什么好心了?哼,不是我照子雪亮,老早瞧出你二人举止异常,只怕你这会儿已给他卖到……卖到乡下去了。哼

    ,你不肯听话,死了也是活该!”她越说越是气恼,“唰”地一鞭兜头打去,那男子胸前血花四溅,立时又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。

    那叫做银花的女子浑身一颤,“啊”地一声叫了出来。

    那男子却颇为硬朗,居然咬紧牙关,并不呼痛。银花含泪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痛不痛?”神色间甚是关切。

    那女郎将软鞭在半空里舞了个圈子,跟着一抖手,“啪”地发出一声脆响,娇声喝道:“长贵,你这奴才!你骗了银花一同逃走,打的

    什么鬼主意?到底说是不说?”那长贵转头看了银花一眼,淡淡地道:“大小姐,我长贵在你林家三年,你去问问忠叔,我是怎么样的人?

    我同银花真心相好,并未怀了歹意,你不肯信,那也没法子。你……你不许我二人好,干脆就将我一刀杀了罢。”那女郎嘴里啧啧数声,冷

    笑道:“真瞧不出,你这奴才骨头倒硬。只是似这般先前充好汉、死到临头做软蛋的家伙,姑娘可见得多了,你骗不了我的。我数三个数,

    你再不从实招来,信不信我一鞭打爆你的狗头?”银花听她说得可怕,心中大惧,欲待张口求饶,却给长贵用眼神止住。银花与他视线相交

    ,心头顿时一暖,想道:“也罢,这辈子纵然不能与你做夫妻,能这样死在一起也好。”那女郎看在眼里,微微冷笑,软鞭一抖,高高扬起

    ,正待甩向空中,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叫道:“啊哟,慢来,慢来。有话好说!”那女郎不料身后竟然藏得有人,登时吃了一惊,倏地转过身

    形。却见不远处树后闪出一对少年男女,正是李逍遥同赵灵儿。

    二人快步走至近前,见那女郎约莫二十岁上下年纪,生得杏眼桃腮,异常清丽,想是此刻怒气未息,两道柳眉几乎直竖起来,却又平添

    了三分英气。

    李逍遥拱了拱手,道:“姑娘,这杀人是要吃官司的,你不晓得么?来,来,来,你先放下那玩意儿,咱们有话好商量。”那女郎眼光

    在二人面上打了个转,跟着轻哼一声,道:“你是干什么的?姑娘喜欢杀谁便杀谁,你又管的着么?”李逍遥大怒,心道:“他妈的,瞧这

    丫头穿得体面,却不识好歹,原来是个混蛋。”他心中有气,脸上却仍旧笑嘻嘻地,连声道:“是,是,是。姑娘武功高强,爱杀谁便杀谁

    ,我原是不大管得着的。不过如今既然教我碰见,总可以问上一句罢?……这两位大哥大姐,犯了哪条王法?你好端端地要将他们吊在树上?”那女郎一蹙眉,甩了甩手中长鞭,似乎甚是不耐,道:“他两个原本就是我家的下人,我管教下人,难道也要你来多事?”赵灵儿道:

    “这位姐姐,我逍遥哥是问你,他两个犯了什么过错?你干么将他们这样吊起来打?”银花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
    那女郎看了看赵灵儿,面色少缓,说道:“这银花是我家的丫头,这……哼,这长贵也是我家的下人。前一阵子,也不知怎的,长贵哄

    得银花同他好起来,两个人暗通款曲了许久。我昨晚无意之中,听见长贵挑唆银花随他一起逃走,这……呸!这狗奴才!他哪里是喜欢银花

    了?分明是存心拐骗!哼,过后我暗中留意,果然在这里截住了两人。小妹妹,你说像这样不知羞耻的东西,难道还不该死?”她越说越是

    有气,狠狠瞪了长贵一眼。

    赵灵儿眨了眨眼,搞不懂为何两人相好,便要该死,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
    李逍遥自然不晓得“暗通款曲”是什么东西,不过也听得明白,心下暗笑,对那女郎道:“原来如此,小人明白了。敢问姑娘,你可有

    心上人么?”那女郎闻言一怔,面上微微泛红,道:“我才没有。你……你问来干么?”李逍遥笑道:“这就难怪了。你一个姑娘家,却整

    日里凶巴巴的,自然没人敢同你相好。你既没个相好的,又怎么晓得人家两个是真心……嘿嘿,还是假意了?”那女郎腾地一下脸红如火,

    羞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她面皮本薄,这时给李逍遥一通抢白,又无言以对,登时老羞成怒。盛怒之下,猛地摔开软鞭,反手抽出腰间长剑

    ,当胸便刺,喝道:“混蛋!”她手法极为迅捷,摔鞭、拔剑、出招,一气呵成,只是瞬间之事,赵灵儿才“啊”地叫得半声,眼前寒光凛

    凛,那剑尖已至李逍遥喉下。

    李逍遥的长剑尚在包裹之中,此刻哪及取出?大叫一声,侧身闪过,右掌顺势拍向她手腕。那女郎长剑回撤,左手轻轻一指,向李逍遥

    脉门捺去,又是快愈闪电。李逍遥收势不及,半途中手腕一拧,变做“浣花承露手”中的一式“熏风拂柳”,反掌挥出。就在这电光火石的

    瞬间,掌缘与指尖堪堪相触,李逍遥只觉手臂大震,手腕之上痛彻心脾,忍不住失声大叫。

    二人这一交手,才不过换了三招两式,李逍遥已发觉这女郎武功精强,绝不在自己之下,说不定还稍稍高过那么一星半点。那女郎一指

    点中他手腕,却如同戳中了大泥鳅一般,只是轻轻一滑,便给他滑了开去,这厉害之极的一招竟伤他不得,也不由微微一怔,暗生敌忾之心

    ,当下长剑一振,又待刺出。

    李逍遥眼珠一转,叫道:“且慢!”他见那女郎难斗,生恐万一失手,那可是大丢面子的事。拉起赵灵儿远远走开,低声道:“灵儿,

    这刁蛮丫头手底下着实有两下子,你我二人合力将她捉住,给她点厉害尝尝。”赵灵儿道:“那怎么成?婶婶临来前吩咐,要你出门在外,

    少惹是非。再说……我们两个打她一个,便是赢了也不光彩。”李逍遥急道:“怎么不光彩?我说大大的光彩!这女魔头滥杀无辜,你……

    你没见她要生生拆散了那对夫妻么?咱们江湖中人,便是要讲究一个‘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’,难不成眼看她为害一方?”赵灵儿望望那女

    郎,奇道:“那位姐姐生得这般美,怎会是什么女魔头了?你又说她为害一方?……我瞧她不像凶横之人,逍遥哥,你最会讲理,好好同她

    分说明白,放过那两人就是。”李逍遥翻了几下眼皮,大为丧气,心道:“灵儿这丫头简直不明事理,我同她这样夹缠不清,缠到天黑也没

    个下文。可是那刁蛮丫头如此可恶,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,老子这口气又怎咽得下?”情急之中,猛然心生一计,丢下赵灵儿不理,笑嘻嘻

    地快步返回,对那女郎道:“喂,这位姑娘,小人不大会讲话,适才多有得罪,先向你赔个不是。你我既然都是同道中人,咱们打个商量,

    成不成?”那女郎正等得有些不耐,长剑不住向半空劈来斩去,发出“嗤、嗤”的声响。

    这时见他突然态度大变,不由一怔,半信半疑地看着李逍遥。

    李逍遥道:“这两个人,你放了他们,我就送你一样宝贝。”那女郎又是一怔,跟着忍不住放声大笑。笑过之后,撇了撇嘴道:“瞧你

    这副土头土脑的样子,也能有什么宝贝?呸,姑娘好稀罕么?”李逍遥哪里当真有什么宝贝?只是随口乱说罢了。当下伸手入怀,装模作样

    摸了一阵,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,正是李三思所遗的手卷。他幼年之时,常与村中玩伴争竞、打架,如遇对手力气强过了自己,硬碰硬有吃

    亏之虞,便每每使出这手“绝活”,诱人入彀。

    他小心翼翼取出手卷,凑到那女郎近身之处,当空抖了几抖,笑道:“你瞧,这一本武功秘笈,记的是绝顶厉害的神奇功夫,啧啧,多

    少人拿着白花花的银子,老子也不卖他。你如肯放了这二人,这本秘笈便是你的。”说着话,将手卷平托在掌心,递在那女郎面前。

    那女郎“哼”了一声,冷笑道:“就凭你这呆瓜,谁信你会懂什么绝顶武功?”可是眼光不自觉地向李逍遥掌心射去。见那手卷纸色陈

    旧,封皮上写着几个弯弯曲曲的怪字,似乎年代甚为久远。正待定睛细看,突然一阵微风吹来,吹得书页纷纷翻起。

    李逍遥“啊哟”一声,措手不及,那手卷脱手落下。他赶忙身形一矮,张手去抓。

    那女郎哈哈大笑,才欲出言嘲讽,猛然间只见他二指并拢,手臂去势倏改,竟向着自己肋下点来。她立知不妙,心中暗叫:“啊哟,上

    了这小贼的当了!”

    “至阳穴”上一阵酸麻,“当啷啷”长剑脱手,跟着“扑通”一声,摔倒在地。

    这一下变故非常,众人皆大出意外。银花“啊”地叫了一声,急道:“小姐,你……你……”李逍遥哈哈大笑,蹲下身去,向那女郎扮

    了个鬼脸,道:“喂,大小姐,你老人家摔得不痛罢?这可多有得罪了。”拾起手卷,收入怀中。

    那女郎气得破口大骂。李逍遥也不理睬,招呼赵灵儿一同救下长贵二人,而后自行将那女郎缚在树上。

    赵灵儿见那女郎目眦欲裂,一副拼命的样子,心下又是好笑,又是担心。李逍遥摆了摆手,笑道:“不碍事。先将这丫头绑上一时三刻

    ,也教她长长教训。待这对小夫妻走得远些,再来放开她。”赵灵儿犹疑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长贵同银花整整身上衣衫,向李逍遥、赵灵儿行礼道谢。

    银花又拖着长贵向那女郎跪下,含泪说道:“小姐,银花对不起你。你……你就行行好,教我们走得远远的罢……”那女郎重重“哼”

    了一声,闭目不语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下有气,正待出言恐吓她几句,却听银花又哽咽着道:“小姐,银花去了,你……你别生气,今后要多多保重……”说完这句

    ,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。

    李逍遥伸手拍拍长贵的肩头,笑道:“老兄,看见了罢?这位银花大姐好比是杜十娘,你老兄好比是李甲李公子,人家舍命跟了你,你

    日后可不能待她马马虎虎。倘若有半点对不起她,我李逍遥踢烂你的屁股。”长贵心道:“这位恩公急公好义、深明事理,是个热心之人,

    可是这比喻不大恰当。杜十娘是烟花女子,李甲负心薄幸,同我俩却大不相同。”点点头,正色道:“恩公,长贵记下了。我领了银花回去

    ,定会好生看待,不教她受了委屈。”当下扶起银花,转身欲行。

    那女郎忽地睁开眼,喝道:“慢着!”二人一惊,站住不动。

    那女郎又道:“我……我怀里有一锭银子,银花,你拿去罢。哼,死丫头,你不听我的话,将来这小子忘恩负义,欺负了你,可不要来

    我这里哭鼻子。”李逍遥“啊哟”一声,笑嘻嘻地凑过来,道:“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,出手就是金子、银子。银子在哪里?在哪里?

    我替你取了出来。”两眼不住在那女郎高耸的胸前瞄来瞄去。

    那女郎急道:“呸,谁要你帮?银花,你……你自己来拿。”银花怯怯地望她了一眼,低下头道:“小姐,你的好意银花心领了。我…

    …我晓得你为我好,怕我上当。你的大恩大德,银花永世报答不尽,这银子我们可没脸再拿。”李逍遥笑道:“啧啧,你瞧瞧,整日里强盗

    一般凶巴巴的,人家哪敢要你的银子?不过也不打紧,送给我就是了。”说着伸出手来,假意要探进那女郎怀里。

    那女郎“啊”地一声,叫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快滚远些!小贼,你敢用你的臭手碰一下姑娘,姑娘就……就一剑刺你个透明窟窿!”跟着两眼望向银花,喝道:“……银花!银花!死丫头,你不拿这银子,等下我打折你的腿!”她情急之下,一时忘了眼前的形势,犹

    自出言威胁。

    李逍遥见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,心中大乐,伸指在她鼻尖上轻弹一记,笑道:“啊哟,你要穿我个透明窟窿,还要打折这位姑娘的腿

    ,我们好怕。我两个现下就站在这里,你倒是穿啊,哈哈,你倒是打啊。”那女郎气得几欲晕去,“呸”地一声,向李逍遥吐了口口水。

    李逍遥闪身避开,叫道:“好险,发暗器也不知会人家一声,你懂不懂江湖规矩?”赵灵儿在一旁不禁莞尔。银花同长贵忍着不敢出声

    ,那脸上的笑意却尽露无遗。

    银花对李逍遥深施一礼,道:“这位……这位恩人救了我们,银花感激不尽。小姐平日待我们这些下人情同姊妹,今天实在是教我气得

    狠了,这才动手责罚,请恩人高抬贵手,放过她罢……”那女郎闻言怒道:“银花!不许你求这小贼!”李逍遥也不理她,对银花点点头,

    道:“这位千金大小姐既然发了话,你还不赶快拿银子走人?小心惹她老人家生气。”侧过脸去,霎了霎眼,低声道:“我不过是吓吓她罢

    了,你一走,我便放开了她。”银花睁大了眼,瞧他的样子不似撒谎,这才又施一礼,走过去自那女郎怀中摸出一锭银元宝。

    李逍遥见那银子成色十足,怕不有二十两之巨,平生这还是头一回见到,不禁啧啧称奇,大为艳羡。

    银花同长贵再向三人分别行了一礼,欢欢喜喜去了。

    李逍遥待二人行远,这才大模大样咳嗽一声,对赵灵儿道:“嗯,嗯,我说灵儿哪……早就听说‘上有天堂、下有苏、杭’。逍遥哥生

    在杭州,西湖的美景是见得多了,那也没什么希奇。现下咱们来到苏州,据闻这城里城外的……的……咦,怎的一时突然忘记了?不管他,

    反正是些什么寺、什么湖的,都是有名的所在。我如今倒要见识见识,瞧瞧这苏州的美景、杭州的美景,到底哪个更胜一筹”赵灵儿尚未答

    言,那女郎早“呸”地一声,道:“你这呆瓜,晓得什么美景、丑景了?哼,简直是乱吹大气。”李逍遥仿佛这时才看到她的样子,奇道:

    “咦,这……这位大小姐,你老人家怎的还在这里?”转身对赵灵儿道:“啧啧,是了,我晓得了。这位大小姐涵养出众,琴棋书画、诗酒

    文章,无所不会。她现下在这里观风赏日,我们两只土包子最好还是走开些,省得煞了风景,惹她老人家生气。”说着话,拉起赵灵儿欲走。

    赵灵儿奇道:“咦,她……她就这样绑在这里么?”李逍遥正色道:“胡说!大小姐武功高强、心机深湛,怎会给人绑住?那是……那

    是她老人家自己高兴绑在这里。她何时想要回家吃油条、吃大饼,只消动一动手指头,又有谁留得住了?”赵灵儿眨了眨眼,一时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那女郎怒道:“呸!你两个少一唱一和了!哼,打不过人家,便偷袭暗算,算什么英雄好汉?”李逍遥笑道:“是,小人不是英雄好汉

    ,小人刁蛮无礼,是个母老虎、是个狗熊混蛋。不过说起来人生在世,还是少做恶事为妙,省得将来找不到……嘻嘻,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夫

    婿。”作了个揖,拉着赵灵儿出了柳林。

    那女郎兀自在身后叫道:“小贼,快夹起尾巴滚远些罢。最好别撞在姑娘手里……”赵灵儿边走边问:“逍遥哥,咱们便不理她了么?”李逍遥嘻嘻一笑,道:“且坐一坐,待吓得她够了,再回去放了她。”赵灵儿犹自有些担心。

    李逍遥笑道:“你瞧着,我包管她不出一泡屎的工夫,便要大叫饶命……”话音未落,林内猛地响起一声尖叫,果然便是那女郎。李逍

    遥大为得意,两人快步返回。那女郎一见二人,立时两眼望天,口里哼起小曲,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。

    李逍遥又是好气、又是好笑,问道:“怎么?你怕了?你若是当真怕了,我就放了你。”那女郎鼻子里“哼”地一声,冷笑道:“笑话!姑娘岂能向你这呆瓜小贼屈膝求饶?凭你那两手功夫,敢不敢放开姑娘,咱们明刀真枪地斗上一斗?”李逍遥哈哈大笑,连声道:“不敢

    ,不敢,万万不敢。你老人家既有雅兴,就在这里慢慢消遣罢,我可要进城去了。”转身穿林而出。

    赵灵儿道:“逍遥哥,我们这回……当真不管她了?”李逍遥气哼哼地道:“你没听见人家说了?要我们滚得远些。我看还是别自讨没

    趣了。”走了几步,发觉赵灵儿并未跟上,转头一看,见她咬着嘴唇呆立在原地。

    李逍遥晓得她心思,笑嘻嘻返回,拉着她手道:“好灵儿,我可不是存心害她。你刚才也见了,那丫头凶得厉害,她越是凶,我就偏要

    犟给她看,哼,瞧瞧到头来哪个吃亏?”赵灵儿柔声道:“逍遥哥,她纵然再有不是,可……可也不能丢在这儿不理罢?你不愿见她,便在

    这里等,我回去向她道个歉,放了她走,好不好?”李逍遥原本也没打算丢下那女郎,只是想起她凶横的模样,心下便不觉有气。当下微一

    迟疑,一屁股坐在道旁,取出水袋来喝了几口,道:“唔,好渴。等喝饱了水,我就去放开她。你别急,先坐下。”赵灵儿知他不愿痛痛快

    快放了那女郎,这才有意拖延,抿嘴一笑,倚着他坐了,笑道:“也真是奇了。你两个先前又不认得,怎的一见面就要吵嘴?”李逍遥道:

    “这还用说?我瞧她定是我前世的冤家!也不晓得……”一语未毕,忽听柳林之中又传来一声尖叫。

    李逍遥哈哈大笑,道:“你瞧,这不是又来了?”赵灵儿“腾”地站起身来,疑道:“不对,这回……只怕是真的有事。”李逍遥撇撇

    嘴,道:“真是麻烦。”只得跟着站起。

    二人再度返回,远远的便见那女郎身边果然多了两名汉子。那女郎双手犹自悬缚在头顶,只是身上绳索已去。那两名汉子身上带刀,均

    是三十出头年纪,一个生得面皮焦黄,一个头顶光秃秃的,寸草不生,却是个秃子。赵灵儿见二人一前一后,将那女郎腰腿把持住了,正满

    脸淫笑地动手动脚,心中大急,便待出声制止。

    李逍遥一扯她衣袖,示意她闪到树后,低声道:“别忙动手,先看看情形再说。”那女郎满脸通红,愤然叫道:“你……你们两个混蛋

    ,还不住手!”她适才给这二人一通毛手毛脚,心中羞愤欲死。若在平日,还不是一剑一个,立时结果了狗命?无奈此刻穴道给那呆瓜小贼

    点了,空有一腔怒气,只好动动嘴罢了。

    那秃头闻言笑道:“住手?好说,好说。”向那黄脸汉子道:“喂,刘兄,这美貌小娘子教你住手,你肯是不肯?”黄脸汉子一脸惶恐

    之色,连声道:“是,是,是。”突然脸色一变,哈哈大笑道:“那么我先替她脱了这身多余的衣衫,彭兄,想必她也不会不肯罢?”说着

    话,一把撩起那女郎的后襟,三下两下便将她裤子褪至脚踝。

    那女郎厉声叫骂,黄脸汉子充耳不闻,伸手到她两腿间摸弄了一通,跟着抽手回来,凑到鼻子下一嗅,摇头晃脑地赞道:“咦,好香,

    好香。”那秃头应声大笑。

    李逍遥远远见了,心中一动,暗道:“这刁蛮丫头着实可厌,可是两条大腿生得又白又嫩,倒美得紧哩。”那女郎“呸”地一口,狠狠

    吐在黄脸汉子面上。

    那秃头叫道:“啊哟,刘兄,我总说你这人太不懂温存,人家娇滴滴的一位小娘子,你亲也不亲一口,便想霸王硬上弓,人家自然不乐

    ……你说是不是哪?小娘子?”那女郎见他一张丑脸凑近了来,眼中凛凛的尽是淫光,只吓得忙不迭闭上了眼,不敢同他对视。

    黄脸汉子笑嘻嘻伸出食指,将面上的口水尽数勾入嘴中,咋舌数声,而后一口咽下,连连赞道:“好香,好香。嘻嘻,上下两张嘴,口

    水一般香。”对那秃头道:“彭兄,你瞧她这对肉馒头是不是挺大?待我来摸上一摸。”那秃头抢先一步,伸手探入那女郎怀中,且摸且笑

    道:“嗯,馒头多大不太好说,不过胜在够挺够实。不错,不错,委实不错。”那女郎连连叫骂,两眼几欲喷出火来。

    黄脸汉子笑道:“彭兄,我瞧这丫头是匹烈马,只怕难驯得紧呢。”那秃头给女郎骂得心头火起,道:“他妈的,你管她烈牛还是烈马?这样标致的牝马老子还是头一回碰到,你不敢骑,便换我来!”一把搡开黄脸汉子,捧起那女郎的脸,凑嘴去吻。

    那女郎闻到他鼻孔里热烘烘的气息,不由毛发直竖,死死咬住了牙关,哪肯张口?

    那秃头吻了吻香软的双唇,不禁欲火大炽,伸手在她下颌用力一捏。那女郎痛极,“啊”地一声轻呼,牙关立松。那秃头大喜,奋力将

    舌头一顶而入,触到她绵软的香舌,但觉神魂皆醉。正欲大肆吞吐,猛然间舌上剧痛,“哇”地一声怪叫,双手将那女郎一推,跃起老高。

    这场景不单李逍遥二人大感意外,就连黄脸汉子也是莫名其妙。只见那秃头双手掩面,口中“胡胡”乱叫,顷刻间鲜血染红了衣衫。

    黄脸汉子惊道:“彭……彭兄,你怎么样……”向前踏上一步,却不敢靠近。

    那秃头伸手向那女郎一通乱指,脸上肌肉连连抽动,却说不出话。那女郎“噗”地吐出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,在地上滚了两滚,落在黄

    脸汉子脚旁。

    赵灵儿定睛一看,却是半截舌头,不觉“啊”地一声,叫了出来。

    原来那女郎性子当真刚烈无比,被秃头强行探舌入口,身子虽动弹不得,嘴却无碍,竟奋力将他舌头咬下了半截!

    李逍遥心中一阵怦怦乱跳,晓得藏身不住,牵着赵灵儿闪出树来。

    黄脸汉子又是一惊,待看清来人不过是两个少年男女,心神方定,喝道:“你……你这小王八蛋是谁?鬼鬼祟祟的想吓死人么?”李逍

    遥见他出口便伤人,心中有气,笑道:“我这小王八蛋是过路的,适才看见两个老王八蛋扮猪八戒,想要调戏嫦娥姐姐,谁知却给嫦娥姐姐

    阉掉了猪鞭,嘻嘻,哈哈,你说是不是挺有趣哪那秃头舌头虽断,耳力却佳,见这小子竟敢指人为猪,这还了得?”登时怒不可遏,不待同

    伴回言,抢先踏上一步,骂道:“小杂种,你活得不耐烦了么?”他血污满脸,面目扭曲,样子狞恶万分,本当足够唬人,只是此时说话的

    家伙少了半截,平日里信手拈来的两句粗话,却吼得稀里胡涂,不成样子,听来殊乏狠意。

    赵灵儿忍不住“哧”地一声笑了出来,却见那秃头两道目光正恶狠狠瞪向自己,心里一怕,赶忙掩住了口。

    那秃头本是暴戾之人,这时给赵灵儿引得杀心大起,“唰”地一声,单刀出鞘。李逍遥早有防备,向后退了半步,跟着亮出长剑。

    这二人虽然凶横粗暴,可也算得上老江湖了。黄脸汉子心思缜密,见对方带有兵刃,显是会家子,此刻同伴受伤甚重,只怕一时阴沟里

    翻船,蚀了本钱。当下一把扯住那秃头,压低声音道:“老彭,好汉不吃眼前亏。咱们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,先放过这几只小畜生,这仇留

    待日后慢慢再报。”那秃头横了他一眼,居然倒也领悟了这番苦心,当下又狠狠瞪了李逍遥一眼,嘟嘟囔囔地道:“小杂种,咱们走着瞧。”只是剧痛之下,口齿不大灵光,这一句话除了他老兄本人,旁人却不大容易听懂。

    李逍遥待二人去远得了,教赵灵儿替那女郎结束好衣衫。那女郎死里逃生,再没了先前的狠劲,低着头不住抽抽噎噎。

    赵灵儿一面解开她被封的穴道,一面不住柔声安慰。那女郎只是不理,慢慢拾起鞭、剑,将长鞭束在腰间,右手却紧紧握住了剑柄。

    李逍遥在一旁瞧着,见她鬓乱钗横,形容委顿,心下顿生怜惜之意,三步两步走上前去,深深作了个揖,道:“姑娘,小人适才为搭救

    那对小夫妻,不得不多有得罪,可不是存心欺负你。你……你千万包涵。”那女郎低头不语,酥胸不住地大起大伏,带得手中的长剑也轻轻

    颤动。

    李逍遥手足无措,扭头望了望赵灵儿,见她眼中微有责备之意,心下也不禁惶然。停了片刻,才勉强笑道:“姑娘,我……我适才将那

    秃头的王八蛋比作猪八戒,又将你比作了嫦娥姐姐,你总该满意些了?我这里再替你赔个不是,咱们就算两下抵过。你……”说着话,举手

    当胸,作势欲待行礼。

    那女郎“霍”地抬起头来。李逍遥见她眼中泪光盈盈,直似带雨娇花,野性之中却添了三分楚楚之态,不觉心中一荡,暗道:“这丫头

    虽然讨厌,可平心而论,生得还有那么几分姿色,若不是……”他这里一念未息,猛听一声大喝:“小贼,少假惺惺了,看剑!”白光一闪

    ,登时寒气罩体。

    这一剑的势头迅若雷电,李逍遥“哇呀”一声大叫,拔剑、闪避均已不及,总算他尚能临危不乱,匆忙中双掌互击,一招“横拜观音”

    ,堪堪将她剑身夹住。

    要知那女郎年纪虽轻,却已练剑十余载,家传的内功霸道至极,走的尽是刚猛路子,加之这一剑又是含愤而发,李逍遥仅凭双掌之力又

    如何夹得牢?掌心才一触到剑身,便觉通身剧震,一股强劲的内力几乎将虎口震裂,那长剑去势略不少减,跟着胸前一凉,剑身已透胸而过。

    刹那之间,李逍遥心下也是一凉,低头看了看胸口,那长剑光晕如水,确已刺入自己的身体无疑。他复又抬起头来,两眼直勾勾盯着那

    女郎,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。此刻天地万物,仿佛尽皆凝住,那女郎的一缕发丝轻轻掠过脸颊,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杏花香气,眼前一片模

    糊,身子慢慢软倒。

    李逍遥方寸大乱,直欲大叫:“我要死了,我要死了。他妈的,老子竟给这刁蛮丫头杀了!是了,她……她先前曾说要一剑穿我个透明

    窟窿,怎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?”心中念头疾转,却哪里叫得出声来?耳中听见赵灵儿同那女郎齐声惊呼,身子似乎给人紧紧抱定,待要奋

    力睁大双眼,眼皮却又重愈千钧,无论如何难以睁开。

    赵灵儿的哭喊声中,那杏花的香气却愈发浓烈了,那女郎的声音在耳旁嘶叫道:“你……你这呆瓜,你……怎不避开?”李逍遥心下暗

    自苦笑:“这不是废话?不肯避开?老子未必活得不耐烦了?你这一剑又疾又狠,老子怎么避得开了?”勉强动了动嘴唇,却断断续续吐出

    几句:“小人……得罪了姑娘,万……万死莫赎。你刺我一剑,这……这气总该消了罢?”那女郎急道:“你这混蛋!谁要当真刺你?……

    啊,你……你别死,我还从没杀过人的……”李逍遥耳中轰的一声,那只觉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远,头一歪,昏死过去。

    迷迷糊糊之中,似乎做了个怪梦,梦中来到一处高山之颠,脚下峻峰如削,在云雾里似掩似藏,深不见底。猛抬眼,却见赵灵儿俏立在

    对面山顶,同自己遥遥相望。李逍遥连连招手,要她过来相会,赵灵儿微微一笑,摆了摆手,突然一纵身,跃入无边的云雾,再也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李逍遥大吃一惊,欲待出声相唤,一时间喉咙干涩,片音难发。正在无可奈何之际,却见身后云雾轻漾,荡起如烟,有一人翩翩步出,

    那人白衣胜雪,长发如漆,正是刚刚刺了自己一剑的美貌女郎。

    李逍遥此刻乍见人踪,不由得又惊又喜,浑忘了之前的恩怨,几步奔至近前,才要开口相问,那女郎已伸手过来,将他两腕紧紧握住。

    李逍遥又是一惊,一面大叫大嚷,一面拼命回夺。哪知那女郎突然间变得力大无穷,挣了半晌,却哪里挣得动半分?

    李逍遥又气又急。那女郎嫣然一笑,道:“李大哥,灵儿妹子先走一步,去同她娘相会了。你放心,今后有我照顾你和忆如,也是一样

    ……”李逍遥怒道:“呸!哪个要你这女魔头照看?忆如又是谁?我不认得。你……你快些放手,我要去寻灵儿了!”说着奋力一抽,右手

    登时脱出,劈胸便打。

    那女郎给他骂得一呆,扁了扁小嘴,眼中慢慢蒙上一层水雾。李逍遥抬头见她泪光盈盈,泫然欲泣,心中微觉不忍,一只手不觉凝住。

    那女郎缓缓吁了口气,黯然道:“你……当真记不得我了?我们先前说好的,一起吃到老,玩到老,永世也不分开……唉,李大哥,在

    你心里,我……我到底是什么呢?”李逍遥只听得一头雾水,心下暗暗称奇:“我没听错罢?她说要同老子一起吃到老,玩到老?嘿,这…

    …这他妈的简直从何说起?”猛觉手腕一紧,却见那女郎森然一笑,喝道:“臭小子,你睁开眼瞧瞧,老娘是谁?”李逍遥定睛一看,不由

    得毛发皆竖,身前那人发如乱草、满身血污,赫然便是死在酒剑仙剑下的罗刹女!李逍遥直吓得“哇哇”怪叫,探手向背后去摸长剑,不料

    却摸了个空,陡然间一股大力自身侧涌到,登时站立不定,身子一偏,从崖顶上直落下去。

    那时身不由己地跌堕悬崖,不觉大叫一声,惊醒过来。却见红日西沉,天已近晚,自家依旧躺在林间空地之上。李逍遥眨了眨眼,慢慢

    撑起身子,见赵灵儿静静地伏在一旁,睡得正香。他试着活动活动手脚,发觉内息运转如常,丝毫没有受伤之状,心下好生诧异,走过去推

    了推赵灵儿。

    赵灵儿“嘤”的一声,悠然醒转,待看清眼前那嬉皮笑脸之人正是李逍遥,不由得大喜过望。当下一跃而起,死死揪住了他衣襟,叫道

    :“逍遥哥,你……你果然活过来啦。阿弥陀佛,谢天谢地,你……没事就好……”李逍遥听她话中之意,倒像自己先前已死过一回、这时

    又活转了一般,更是莫名其妙。摸摸衣襟上干涸的血迹,见胸前破了个寸许大的小洞,却不见皮肉上有伤,只心口处似乎还在隐隐作痛。

    赵灵儿喜滋滋地立在一旁,瞧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,却不做声。

    李逍遥轻轻握住她手掌,奇道:“灵儿,这……这是怎么一回事?我明明记得那刁蛮丫头一剑刺中我这里,怎的……”眼光扫处,见那

    女郎的长剑果然落在歪脖柳下,地上断舌尚在,血迹星星点点。当下伸手一指,道:“喏,这不是那把鬼剑?”赵灵儿点了点头,仍是微笑

    不语。

    李逍遥眼珠一转,拍手叫道:“啊,我晓得了!是你救了我,对不对?哈,我早知道,我的好灵儿是仙姑下凡,仙姑姐姐法术高强,有

    七十二般变化,起死回生又算得了什么?”赵灵儿脸一红,啐道:“什么七十二般变化?你才是那古灵精怪的孙……孙猴子!”李逍遥将她

    手腕高高举起,凑在掌心里吻了一吻,道:“好,你不是孙猴子。我是猪八戒,你是嫦娥姐姐。那么刚才是你救活我了?”赵灵儿想起那秃

    头的蠢相,“咭”地一笑,点点头道:“我见你给……给那位姐姐伤了,急得没法。幸亏我这傻丫头灵机一动,想起师父过世前,传过一门

    ‘赎魂’的法术,那时因尚未练熟,从没敢试过……还好,这法术当真有效,不然我……我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……”说着眼圈渐渐红了。

    李逍遥脸上笑容渐渐淡去,又在她额头轻轻一吻,心下大为感动。要知内家功夫最难把控,若然未经练熟便强行运用,实有走火入魔的

    危险。赵灵儿救人心切,居然不顾安危,当真对自己一往情深之至!

    这一刻四目相对,心中纵有千言万语,也俱都化作了脉脉的眼神。余晖淡淡,照得柳梢一片金黄。微风袭来,黄浪起伏,只闻树叶的沙

    沙之声。

    过得良久,李逍遥缓步走至树下,将那女郎所遗的长剑轻轻拾起,翻覆验看。

    那剑其薄如纸,通体晶莹,舞动之际,清光四射,端的是一把宝剑。赵灵儿伸手接过,只见剑柄上镶金嵌玉,极尽华丽,镌着三个篆字

    :“越女剑”,当下忍不住赞道:“好剑。”李逍遥一撇嘴道:“剑是好剑,至于人么……嘿嘿,嘿嘿。”随手将那剑同自己的剑一并包好

    ,收入囊中。

    二人一路西行,说起那女郎的刁蛮泼辣,李逍遥犹自恨恨不已。

    待进了城,天已大黑,二人竟日未餐,早都饥肠辘辘。那苏州城自春秋之时起便为吴中胜地,千门万户,五方辐辏,目下虽逢明末乱世

    ,却依旧不减昔年侈靡。李逍遥领着赵灵儿一路走去,只看得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待行至无人之处,李逍遥摸出银袋,在手里掂了一掂,向赵灵儿歉然一笑,道:“灵儿,逍遥哥口袋里没钱,大鱼大肉是买不起的,咱

    们只好又吃面了。”赵灵儿道:“逍遥哥,你吃什么,我就吃什么。最要紧的是能同你这样挽了手走在一起,挽上一生一世才好。”李逍遥

    心头一暖,转而忿忿想道:“那死鬼王八蛋小高倒存了不少金银,想是拜月老儿赏赐他的。可惜这小子有命赚,没命花,只好守着金银财宝

    睡土窟。老子在家穷,出门更穷,看来是天生的穷命,却偏偏福大命大,哈哈,哈哈。”二人转入一条陋巷之中,拣了家小饭铺进去坐下。

    等着上面的工夫,李逍遥问起附近可有住宿之所。

    那店伙道:“怎么没有?这巷子出去百多步,河沿上就有家‘同升客栈’,那是全苏州最老的百年老店,价钱也很是公道,上房只要一

    两银子一晚。”李逍遥闻言吐了吐舌头,没敢接口。

    吃过了面,出得店来,听见谯楼鼓响,时候已近一更。赵灵儿见李逍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,知他定是为住店的事犯难,心下忍不住好

    笑。当下扯扯他衣袖,柔声道:“逍遥哥,住不起店,那有什么大不了?我们昨晚睡在树下,不是挺不错么?”李逍遥低头看了看她,窘得

    几乎堕下泪来,摸摸袋里的几块碎银,咬牙道:“老子头一回来这苏州城,好歹也不能教我的好灵儿睡荒地。不管了,咱们就住那‘同升客

    栈’!他妈的,最多过几日没钱吃饭,领你喝西北风去!”二人出了巷子,向西一拐,果见一幢三层的大屋巍然立在河边。河中笙歌处处,

    桨声轻柔,夜色中朦胧可见两岸垂柳成行,似乎风中水中都飘着脂粉香气。

    那大屋四檐红灯高挂,写着“同升楼”三个大字,一望而知,乃是客栈兼做酒楼的营生。

    此刻华灯初上,正是寻欢作乐的良辰,店内灯火通明,人声嘈杂,店外三、四名伶俐的小厮往来喝叫,招呼过客。

    李逍遥吞了吞口水,迈步上前,早有店伙高声迎入。那酒楼便设在店堂之中,数十张大桌齐整整铺开,唱菜声、吆喝声、行令声,声声

    不绝于耳,场面蔚为壮观。

    李逍遥打眼一望,厅中的酒客少说也有一二百人,惊愕之余,微一撇嘴,心道:“这客栈大是大了,可同我那小店相比,只怕也强不了

    许多。”二人径至柜台前站定,李逍遥见那掌柜身阔体肥,笑容满面,生得竟同来福有七八分相似,不由得心下有气,暗道:“他妈的,你

    这家伙谁不好像?偏生要像他?可不是存心找我的晦气么?”冷冷地点一点头,大剌剌道:“喂,先开个……单间来,住得好了,明日再加。”那掌柜心道:“咱们又不是卖大饼、油条,怎么叫做‘住得好再加’?”当下点头称是,微笑问道:“请问贵客……两位?”李逍遥回

    头看了一眼赵灵儿,心道:“原来这掌柜不会算数,再不然就是眼神不济,难道这里除了你老兄之外,还有第三个人不成?”那掌柜鉴貌辨

    色,又是微微一笑,道:“如此说来,小店现下刚好没房,请贵客另寻下处。贵客如需用饭,便请那边坐。”伸手向厅中的空桌一指。

    李逍遥闻言一怔,上下打量他一番,见当真不似开玩笑的模样,不由得怒从心头起,恶向胆边生,“砰”地一掌,重重拍在柜台之上,

    喝道:“你这家伙!既是没有空房,又干么问东问西?这不是特地消遣我么?”那掌柜吓了一跳,连连摆手,道:“客……客人息怒。请问

    这位女客,是……是你老人家的贵眷罢?”李逍遥“哼”了一声,怒道:“怎么?你们苏州城的规矩,带女眷不能住店?”那掌柜陪笑道:

    “岂有此理?天下也没有女客不准住店的规矩。不过……这几日比较不同……”顿了一顿,压低声音道:“这个……客人既然携女眷投宿,

    想必不是去林家堡比武招亲的罢?”李逍遥又是好气、又是好笑,道:“招亲?我这头一门亲做了还未上半月,又招哪门子亲了?”那掌柜

    道:“这就是了。客人想是才打外地而来,不晓得我这里的一桩大事。城西林家堡堡主林天南,人称林员外,他家的千金林大小姐三日后便

    要摆下擂台,比武招亲。那林员外前日便已派人将阖城大小二十余家客栈全都包了下来,这几天只招待前来比武的武林人物,旁的人一个也

    不准再接……”李逍遥未等他将话说完,便即失声叫道:“什么?全……全包下了?那得要多少银子?”那掌柜一笑,道:“银子自然不会

    少花,不过林家堡家大业丰,这区区千把两银子么,嘿嘿,只怕也未放在眼里。客官有所不知,林员外乃是咱们南武林的盟主,一手‘七绝

    剑法’不敢说天下无敌,只怕也差不许多。他老人家年过四旬,膝下就只林大小姐这一位宝贝女儿,也是自幼习武,剑术过人。为寻一位英

    雄女婿,来继承林家武林盟主之位,他家这几年连办了两回招亲大会,只不过……”说到这里,又再压低了声音道:“只不过那些前来比武

    的武林人物,大都脓包得紧,竟没一位胜得过林大小姐。是以今年林员外旧话重提,广撒英雄帖,遍邀天下豪杰前来比试,倘若哪个好汉能

    胜得一招半式,便将女儿许配与他……嘿嘿,客官你来得巧,三日后便是比武招亲的正日子了,你老若不急着赶路,留下来瞧瞧热闹也挺不

    错。”李逍遥听见“千把两银子”这话,不由吐吐舌头,向赵灵儿递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赵灵儿瞪大了双眼,惊道:“啊,这……这位小姐真是厉害,怎么全天下的英雄好汉都胜不过她?她……她岂不是武功天下第一了?”

    那掌柜笑道:“话也不是这么说。女客官,你想那林大小姐只是位双十年华的大姑娘,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武,也强不过她爹不是?不过一

    来真正的高手自不屑登台露乖,二来林大小姐手底下功夫当真不弱,也不全仗着她爹的名头,是以……”他一通话说下来,直说得口沫飞溅

    ,拍胸顿足。正当兴头大起之际,猛然发觉几名跑堂的伙计都停住手脚,不时向这边探头探脑,这才想起自己现下乃是“同升楼”大掌柜,

    可不是庙会上说书的先生,赶忙打个哈哈,止住话头。

    李逍遥一路听来,也听得津津有味,颇觉赏心,这时见那掌柜闭口不语,方才记起来此为何。当下咳嗽一声,道:“掌柜的,既然如此

    ,这热闹倒不可不看。我瞧你这店里客房不少,只怕也未住满,就教他们开一间给我……”说着嘻嘻一笑,又道:“那林家的人又不是诸葛

    亮,能掐会算,怎晓得你开房给我?这几日的房钱……嘻嘻,你可不是白白赚了去么?”那掌柜吐了吐舌头,道:“客官莫开玩笑了。我有

    几个脑袋?敢赚林家堡的外快?此事万万不可。”李逍遥连问数声,那掌柜只是摇头。

    李逍遥气道:“这姓林的是什么东西?难道比皇帝老子还横?”那掌柜惊得连连摆手,却不敢接口,生恐这事传到林家人耳中,安一个

    “肆意褒贬林家堡”的罪名在自己头上,这可万万担待不起。

    赵灵儿见状扯了扯李逍遥,轻声道:“逍遥哥,既然人家为难,我们就去别家试试罢。”李逍遥心头火起,又是“砰”的一掌,重重击

    在柜台之上,喝道:“不行!今天这店我住定了!”那掌柜吓得打了个哆嗦,向后退了两步。他这人胆子甚小,自林家堡比武招亲之事才一

    传开,这间店里出出进进的便都是些提刀带剑的武林强豪,这几日更是倒霉透顶、麻烦不断。这班人凶横惯了,一向无法无天,住店吃饭,

    全没半点规矩,气上来抬手便打,张口便骂。这几日厅里的桌子给人无端砸烂了七八张,打碎的碗盏、杯盘,更是不计其数。还有位伙计只

    因倒酒时手脚慢了,当即给人打掉三颗门牙。又有位南菜厨子,也不晓得甚么缘故,稀里糊涂地给人踢折了两条肋骨。掌柜今早起来,右眼

    皮一个劲地乱跳,提心吊胆地捱到这般时候,果然还是有麻烦到了,只吓得两腿打颤,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李逍遥掌击柜台,余音未息,猛听左首一间雅间里传出一声暴喝,跟着“砰乓”两声,房门给人踢得大开,内中一人粗声骂道:“他妈

    的,哪来的外乡蛮子?敢来苏州城撒野!活得不耐烦了么?”李逍遥吃了一惊,转头去看。

    那掌柜心下一喜,暗道:“阿弥陀佛,难道老夫今天吉星高照?居然有人出头打抱不平。”便在此时,只听“呼”的一声,一件庞大的

    物件自屋内直飞出来。众人眼前一花,“扑通”一声,那物件端端正正落在当厅一张饭桌之上。那场面登时热闹起来,但见汤汁四溅,杯盘

    乱舞,当真是鸡腿与鸭腿齐飞,人头共猪头一色,“砰乓哗啦”之声,久久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那桌旁围坐的三人,俱是苏州城小有名气的衣冠之士,正摇着描金折扇吟风弄月,谈酒论诗,意兴甚酣,不想突然之间祸从天降。一碗

    鱼翅给震得高高飞起,恰落在那长胡子的倒霉鬼头上,那人只烫得“哇哇”怪叫,跳起身来,连滚带爬逃开丈许。另两位名士早吓得呆了,

    兀自端着酒杯坐在原地两眼发直。

    厅中诸人愕然停箸,齐刷刷转头去看,那砸落桌面的物件竟是一人。那人早摔得七昏八素,张手在桌上胡摸乱耙了许久,又打碎三只青

    花细瓷的大碗,这才勉强撑起身子,笨手笨脚爬下桌来。

    李逍遥定睛一看,见这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,穿一身天青色的绸缎直裰,头戴逍遥巾,相貌甚是清秀,原来是一位书生。他手中那把

    折扇已给压得骨折筋烂,沾了不少菜肴汤汁,兀自死死抓着不放。

    那书生摔得狼狈,却不慌不忙,扶一扶头巾,整一整直裰,慢条斯理地稳稳站定。

    屋内旋风般冲出一名大汉,满脸的络腮胡子,举着钵盂大的拳头吼道:“他妈的,你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么?敢来触老子霉头?”那大

    汉身后紧跟着走出两人,都仰面哈哈大笑。左首那焦黄面皮的汉子说道:“铁兄,这穷酸怎样咒你?小弟适才却没听清。”赵灵儿一见这人

    ,“啊”地一声叫了出来,原来正是在苏州城外调戏那女郎、给李逍遥二人吓走的黄脸汉子。右首那人身材瘦小,却非那断舌的秃头。

    黄脸汉子听见叫声,目光一扫,已看清李、赵二人,脸色顿时一变。

    那“铁兄”犹未察觉,回头气忿忿地道:“他奶奶的,这书呆子说俺……出言……出言什么的,早晚教林大小姐打歪了嘴。呸,简直妈

    了个巴子!”扭转身来,挽一挽衣袖,对那书生喝道:“你瞧瞧是她打歪俺的嘴,还是老子先打歪你这张臭嘴!呸,呸,呸,快快伸嘴过来!”那书生也不惊慌,好整以暇地摇了摇手中的破折扇,道:“小生的嘴不臭,也不情愿伸给你打。这位年兄,你适才污言秽语,辱及我月

    如妹子,以她的脾气,打你几个耳光是一定的。至于要不要抽你三鞭,那还要看她心情。这桩事小生的的确确,心知肚明,可不是随口乱道

    ,你怎能说我诅咒于你?”顿了一顿,又摇头晃脑地道:“子曰: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。”

    “嗯”了一声,笑眯眯地向围在身周的诸人扫视一匝,缓缓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众人哄堂大笑。李逍遥更笑得前仰后合,登时对这书生大感兴趣。

    那“铁兄”大怒,大步跨将上来,劈胸一把揪住,举拳便打。

    李逍遥扬声疾叫道:“且慢。”那“铁兄”拳头凝在半空,众人齐向李逍遥看过来。

    李逍遥走上几步,将那书生拖开,对“铁兄”笑道:“老兄,你瞧这位相公的穿戴,八成是有功名的人。这有功名的人,如何打得?”

    背过身子霎了几下眼睛,低声道:“老兄是练武之人,干么同这书呆子一般见识?你打死了他,便算得英雄好汉么?”那“铁兄”侧头想了

    想,喃喃地道:“这话也有几分道理……”手一扬,将那书生远远搡开,喝道:“……他妈的,打死了你,脏了俺的手,快滚你的蛋罢!”

    那书生连退了七八步,犹自站立不定,伸手在桌上一扶,奇道:“咦,怎么打死了小生,会脏了你的手?这又是什么道理?”众人又是一番

    哄笑。那书生看看这个,望望那个,一脸的费解之色。

    那黄脸汉子借机将“铁兄”同那瘦小汉子拉到一旁,小声嘀咕了几句。三人侧过了脸,不住向李逍遥二人上下打量。李逍遥此刻也认出

    他来,晓得这事难以善终,心中暗道:“他妈的,当真‘不是冤家不聚头’,你这王八蛋约了两个帮手,难道老子就怕你不成?”三人小声

    计议一番,只听那“铁兄”愤然道:“什么,这小子咬伤了老彭?好大的胆子!咱们干他奶奶的。”一面说,三人一面分头围上。

    黄脸汉子盯着李逍遥道:“好朋友,少见,少见。做什么的?”李逍遥早有准备,笑嘻嘻地道:“捉王八的。”那“铁兄”是个浑人,

    闻言奇道:“捉王八?捉什么王八?”黄脸汉子见过李逍遥两面,看他目光狡狯,心知这小子多半是个油嘴滑舌之徒,便也有了提防,这时

    不待李逍遥回话,赶忙抢着道:“铁兄,少同他废话了。喂,朋友,既然有胆替人出头,想必也不惧同咱们比划比划啦?”赵灵儿拉着李逍

    遥,怯声道:“逍遥哥,他……他们这是……”李逍遥“哼”了一声,心知这场架躲也躲不掉,索性大大方方向那黄脸汉子道:“好说,好

    说。在下尽力奉陪!”三个人对望一眼,慢慢分品字形站定。

    黄脸汉子道:“小子,胆量不小。咱们是一个对一个呢,还是大伙儿一起上?”李逍遥道:“这也随你。在下姓李名逍遥,不知几位怎

    么称呼?”他行走江湖以来,头一回同人动手较量,心说胜败姑且不论,这场面可少不了先走上一遭。

    黄脸汉子狞笑道:“你小子废话倒挺多。也好,教你死得明白些。”伸手向那“铁兄”一指,道:“这位是人称‘铁面煞星’的铁兄,

    乃是陕西‘黑风掌’第一高手,三十六手‘黑风掌’天下一绝……”再向那瘦小汉子一指:“这位宋元祺宋兄,江湖上鼎鼎大名,‘岭南十

    三鹰’排行第七……”跟着一拍胸脯,傲然道:“在下姓刘名楚香,江湖上人称‘瞬息万变’……”李逍遥听他牛皮吹得山响,忍不住笑道

    :“啊哟,原来三位不是名人,便是高手,失敬,失敬。那秃头的家伙呢?我瞧他老兄调戏人家大闺女的手段很是高明,想来也定非无名之

    辈了?”刘楚香面现尴尬之色,愠道:“大胆!那位乃是‘五虎断魂刀’的二当家彭霸天,什么秃头不秃头的?讲话没点规矩……小子,刘

    某虽然学艺不精,不敢妄排高手之列,铁兄和宋兄可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人物,能死在他们二位手下,可说是你小子的幸事。”铁、宋二人

    含笑向众看客点了点头,微一拱手。

    宋元祺拼命掩饰面上的得意之色,嘴角却也有些合拢不牢,佯嗔道:“刘兄如此客气,那不是太见外了?这不过是些虚名罢了,不值一

    提。再说你那手‘瞬息千里’的轻身功夫,也算得上独步天下了,很是了不起。啧啧,不过这小子愣头愣脑,像没什么见识,只怕不曾听过

    你我的名头。”刘楚香打个哈哈,刚待客套两句,李逍遥早抢着道:“那倒未必。在下虽是初入江湖,可三位的大名却早就如雷贯耳……”

    三人不禁“噫哦”连声,大感意外。

    宋元祺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来,险些笑出了声,不由自主地伸长耳朵,恭候下文。

    李逍遥接着道:“……三位不单名头响亮,还各有一门出众的手艺,是也不是?这位铁老兄力大无穷,最会收拾不懂武功的读书之人,

    听说他那‘黑风掌’用来打小孩子、老婆婆,向来少有失手,着实了得!刘老兄相貌堂堂、脸泛红光,偷香窃玉是没人比得过的,连最擅偷

    人家老婆的西门大官人都自愧不如、五体投地、屁滚尿流、甘拜下风。至于你宋大侠么……啧啧,武功高强倒在其次,吹牛皮、抬轿子的功

    夫才是一流,哪时得空,小弟我还要向你讨教一二……”他话未说完,人群中早有人掩嘴偷笑起来。

    赵灵儿一皱眉,扯了扯他衣襟,嗔道:“逍遥哥,你怎能这样乱说人家……”可是脸上笑意盈盈,分明就带着几分嘉许之意。

    三人勃然大怒。“铁面煞星”按捺不住,大吼一声,冲过来迎头便是一掌。

    他见赵灵儿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,生恐同她交手失了身份,那嬉皮笑脸的小子虽然瘦骨伶仃,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,但好歹是个男人,

    勉强可作敌手,是以一出手便直取李逍遥。他在“黑风掌”上着实下了几年功夫,自以为这一掌下去,纵然取不了这小子的性命,也要教他

    骨折筋断,躺上半年。

    李逍遥自然早有防备,听他掌挂风声,来势汹汹,倒也不敢怠慢,轻轻闪身避过。刘、宋二人武功逊于“铁面煞星”,见他出手,不好

    主动上前相帮,又唯恐一个不留神,给那美貌小妞逃了,当下一左一右,拦在圈外,看定了赵灵儿。

    场中二人你来我往,斗在一处。

    堪堪交手了三数合,李逍遥便不禁哑然失笑。原来这“铁面煞星”的名号听起来虽挺吓人,武功却实在稀松平常得紧,只怕较赵灵儿还

    颇有不如,远远差着一大截呢。他自从修习了蜀山派内功以来,身法进步颇为神速,当下展开“浣花承露手”中的小巧功夫,身形左右腾挪

    ,倏进倏退,刹那间已连连戳中对方数指。

    “铁面煞星”痛得吼叫连声,看准李逍遥方位,“呼”地一掌奋力劈来。李逍遥不闪不避,双臂大张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那蒲扇般的

    巨掌正印在当胸。

    刘、宋二人不由大喜过望,齐声叫好。赵灵儿却惊得花容失色,便要奋不顾身地抢入场中。

    不料李逍遥神色如常,却没半分受伤的模样,拍拍衣襟,哈哈大笑道:“啊哟,好痛,好痛。‘黑风掌’果然名不虚传。你敢不敢再打

    我一掌试试?”场外众人无不大感意外,刘楚香更是险些惊掉了下巴。

    原来酒剑仙所传的蜀山派内功乃是玄门正宗炼气之法,端的非同小可,李逍遥虽只修习了短短半个月,却也非这等江湖三流角色所能抵

    挡。他这一掌打来,虽不敢说点尘不惊,却也不痛不痒,没甚效用。

    “铁面煞星”又羞又怒,适才这一掌打中,对方似乎波澜不惊,自己的整条手臂却给反震之力震得发麻。他虽是个浑人,这片刻斗下来

    ,也察觉到自己的功夫较人家差得甚远,万万不是对手。只是要他认输投降,那又死也不肯。再者说,当着两位同道及诸多看客的面,这台

    阶又如何下得来?当下喝道:“呸,小子,你自己找死,可怨不得我!”他所练的“黑风掌”乃是外家功夫,倒也并非一无所长,只是这人

    头脑简单,练来练去,总是难有所成。这时慢慢深吸一口气,那张黑脸霎时间变得血红,跟着运足全身力道,胸膊处的肌肉块块坟起,吐气

    开声,“呼”地一掌奋力拍出。

    李逍遥嘻嘻一笑,又是不闪不避,“砰”的一声,任他击中胸口。

    “铁面煞星”这掌打中,却不似前一掌那般触手铁硬,心中登时一喜,暗道:“这臭小子气力用尽,还要逞强,他奶奶的,这一记好歹

    打得他躺上三年五载!”哪知念头未息,突觉对方胸口猛地塌陷下去,自己手掌便如打在一团棉花里,绵软无比,竟全没半分受力之处。跟

    着只见对方微微一笑,喀剌一声轻响,手骨剧痛,不知怎的已给他硬生生折断!

    “铁面煞星”一声惨叫,丑脸煞白,额头上登时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。

    看客中自有不少武林人物,却也没一个瞧得出端倪,纷纷惊呼怪叫,场面甚是震动。宋元祺“啊哟”一声,抢上扶住。李逍遥凝立如前

    ,笑道:“怎么?一个不行,想打群架么?”宋元祺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一转身,却不见了刘楚香。

    那“铁面煞星”此刻已痛晕过去,宋元祺更是急怒交加,连连大叫:“喂,刘兄!刘兄!你去哪里?”只听远远传来刘楚香的声音:“

    刘某‘瞬息万变’,打不过就跑。大丈夫能屈能伸,是为有智。宋兄,我瞧你印堂发黑,命中该有此一劫,咱们还是后会有期罢……”众人

    哄堂大笑。

    宋元祺“呸”地一声,气急败坏地看着李逍遥,心下又是羞惭、又是惧怕,待要依样逃走,却没刘楚香那手“瞬息千里”的轻功,一时

    间只觉两腿发软,半步也挪动不得。

    李逍遥笑嘻嘻地道:“宋大侠,你怎么说?”宋元祺武功远不及“铁面煞星”,与刘楚香、彭霸天之辈也仅在伯仲之间,寻思这小子年

    纪轻轻,刀剑拳脚上的功夫再强,总不能不出手便废人手骨,定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古怪妖法,施展出来害了老铁。只是说到降妖捉怪,自

    己更加外行,欲使大粪破除妖法,却也不便当众拉上一泡。思来想去,若要动手,万无胜理;若要逃走,又怕先机已失,徒惹笑话。

    他左右为难之下,更是深恨刘楚香不讲义气,竟然弃友而逃,当即把心一横,恨声道:“小子,宋某不是你的对手,这回认栽,随你怎

    么处置!不过铁兄受伤不轻,你若顾三分同道情谊,便高抬贵手,放过了他!”赵灵儿见状心下不忍,走过来拉住李逍遥的手,轻声道:“

    逍遥哥,我们走罢。”李逍遥点点头,对宋元祺道:“宋大侠,这姓刘的胆小如鼠,是个孬种,你比他强得多,是条汉子,我不逼你。你们

    去罢。”宋元祺闻言一怔,看看李逍遥,又看看赵灵儿,似乎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李逍遥两眼一瞪,喝道:“怎么?你不肯走,可是还想比划比划?”宋元祺连连摇头,一拱手,满面羞惭地负着“铁面煞星”去了。

    众看客见李逍遥轻易便放过了对头,甚觉惊异,都忍不住啧啧称奇,围了半晌。那掌柜生恐他得胜之后再来纠缠,早借口出恭,预先逃

    之夭夭了。李逍遥也不愿在是非之地久留,领着赵灵儿快步行出客栈。

    才走不远,忽听身后有人叫道:“李兄,请留步!”却是那客栈里被打的少年书生,气喘吁吁追了上来。

    李逍遥待他奔至近前站定,笑问道:“咦,你老兄如何晓得我姓李?”那书生道:“兄台先前不是曾自报姓名?小弟已记在心里。兄台

    相帮之恩,无以为报,小弟的下处离此不远,还算清净,请移驾过去坐坐。”说着向赵灵儿微一颌首,道:“这位姑娘也请一同去。”李逍

    遥见这书生性子梗直,心下甚喜,当即点头应允。那书生自称本是苏州人氏,现下住在南京,名叫刘晋元。赵灵儿也通了姓名。三人迤俪向

    西,穿过几条巷子,来至一所庙宇之前。

    刘晋元上前打门,有守门的道人揖客而入。李逍遥同赵灵儿迈步进得寺院,心胸登时为之一爽,只见那庙宇深广,花木扶疏,曲殿回廊

    ,甚是精雅可爱。夜色中虽不能骋目尽揽,但也闻得见阵阵花香扑鼻。

    赵灵儿心甚喜之,想道:“不料苏州城这样的繁华之地,却也有如此清幽之所。”三人边走边谈,来到后院刘晋元的下处。乃是一排五

    间厢房,进门正厅墙上挂着米襄阳《烟雨图》的横幅,北墙上挂的是方孝孺《白石青松》的中堂,旁边配着一副对联,“岂有文章擎海内,

    不读诗礼到公卿。”虽是临时短住之所,却也窗明几净,箱笼精洁,装点得甚是光鲜。

    李逍遥暗自咋舌,心道:“这姓刘的书呆子原来是个有钱阔少爷,老子这回救人救得准。最好他手面阔气,肯拿些银子出来,大家一起

    花花。”进屋落座,长随送上热水洗了手,紧接着奉上茶来。刘晋元到里屋换了身干净的青缎直裰,吩咐摆席。不久另有两名小童提了食盒

    进来,取下盖子,先见腾腾的热气冒将出来,跟着便闻酒香扑鼻。赵灵儿倒罢了,李逍遥先前为省几个钱,在面店里只吃了半饱,这时闻见

    肥鸡牛肉的香气,忍不住大吞馋唾。

    那二小童布好酒、菜,便即退出。三人团团坐下,刘晋元将酒一一斟满,举杯道:“李兄,赵姑娘,两位武功高强,想必是唐人传奇中

    虬髯公、红线女一般的异侠之流,小弟很是仰慕。来,来,来,咱们干了这杯。”三人一饮而尽。李逍遥夹了块肴肉填入嘴中,但觉松软香

    鲜,甚是可口,连吃了三大块,这才放下筷子,说道:“刘兄,你先前给那姓铁的打得摔了一跤,现下有没有什么不妥?”刘晋元摇头道:

    “小弟没事。唉,‘君子动口不动手,’这人言行粗鄙,有辱斯文,简直何称君子?”李逍遥哈哈大笑,连连称是。赵灵儿也不禁莞尔。

    三人坐着喝了几杯酒,李逍遥问起他被打的缘由。原来刘晋元几年前举家迁至南京,此次回到苏州,专为向表妹求亲而来。他今晚兴致

    忽起,想要闲步街巷,又嫌长随碍事,将他们尽皆遣了开去,独自一人踱进“同升楼”,打算小酌数杯。

    哪知才一坐下,便听身后雅间里有三个人不停地污言秽语,辱及他那表妹。

    刘晋元进去理论,说不上三句,便给那火暴脾气的“铁面煞星”丢到了当厅。

    李逍遥鉴貌辨色,看出刘晋元对他那表妹极是倾心,笑着赞道:“刘兄,能得你的青睐,你这位表妹当是一位美人无疑。你为她甘受皮

    肉之苦,也是个大大的情种。可敬,可敬。”刘晋元脸上一红,低下头道:“如妹同我自幼青梅竹马,她生得怎样,我半点没计较过。只不

    过……只不过我娶不到她,只怕一生都不快活。”李逍遥道:“哦?原来你非她不娶。那么你这位表妹也是非你不嫁喽?”刘晋元微一迟疑

    ,仰头干掉杯中之酒,叹了口气,却没做声。

    赵灵儿奇道:“怎么,刘公子,你……莫非你这位表妹另有所爱?”刘晋元道:“哪里。不过……我自幼攻读诗书,如妹却家学渊源,

    练了一身好武艺。姨丈说我‘百无一用是书生’,家慈虽求了多次,却总是不肯点头应允。”言下似乎颇有怨气。

    李逍遥笑道:“不肯便不肯。以你刘兄的人才,哪里寻不到一位佳人为妇?照我说,女人练武,必无好事,像我今早便遇见一位……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,却听“砰”地一声,刘晋元突然重重将酒杯顿在几上,大声道:“李兄!我如妹虽是习武之人,可是温柔恭顺,心地纯良。你说

    ‘女人练武,必无好事’,那委实是谬之极矣……谬之极矣!”一面说,一面连连摇头。

    李逍遥给他吓了一跳,心下不由大为恼怒,暗道:“你这书呆子脾气如此古怪,龙生龙,凤生凤,你那表妹又好得到哪去?你给人打得

    鼻青眼肿,难道好有面子么?”他肚里有气,脸上丝毫不露,陪笑道:“那是自然。你刘兄看中的人,自然是万中无一的。只是不晓得比我

    的灵儿妹子又如何?”刘晋元看了赵灵儿一眼,讷然道:“赵姑娘自然也是……也是兰心蕙质,不可多得、不可多得……”赵灵儿见他窘得

    满脸通红,甚觉有趣,忍不住“扑哧”一笑,心道:“这人居然老实如斯,真是古怪。”李逍遥看在眼里,突然心生一计,道:“刘兄,如

    此说来,你要娶这位表妹,还真是桩大大的难事呢。”刘晋元长叹一声,默然不语。

    李逍遥替各人都斟上了酒,举杯道:“来,来,来,这些俗事不用管他,咱们喝酒!”刘晋元呆呆地看着他,慢慢举起杯子,猛地一饮

    而尽。赵灵儿酒量不大,浅抿了一口,还杯于桌。

    三人接下来推杯换盏,刘晋元酒到必干,须臾喝尽了两大壶好酒。

    李逍遥见他不胜酒力,早已面红耳赤,便试探着问道:“刘兄,咱们再喝三杯?”赵灵儿轻拍后颈,蹙起眉道:“逍遥哥,人家可喝不

    下了。天色不早,咱们还是……”刘晋元酒入愁肠,胆气顿豪,只觉十年衷肠,今朝定须一吐为快,“砰”地一掌击在桌上,大声道:“喝!为什么不喝?人生得饮……须尽欢,莫使金樽……空对月。拿酒来!”赵灵儿吐了吐舌头,笑嘻嘻地瞧着他,不敢再说。

    那厅外侍候的长随应声而入,躬身道:“相公,酒没了。”刘晋元道:“怎么?”又是一掌击在桌上,直着眼对那长随道:“没……了?为什么……没……了?”那长随笑嘻嘻地不做声,心道:“我家公子从未喝过这么多酒,今天想是故乡遇新知,十分高兴了。”李逍遥假

    意劝道:“刘兄,既然没酒,那就赶紧上面罢。咱们吃了好睡。”刘晋元只觉一阵酒意涌将上来,真有飘飘欲仙之势,指着窗外叫道:“不

    成!今夜月明,尚未尽兴,怎能无酒?难道要我以茶对月?来,来,来……”解下腰间钥匙,丢给那长随,道:“去,到箱笼里将我的貂皮

    大氅取来。”那长随奇道:“眼看就要入夏,公子取皮氅做什么?”刘晋元皱着眉连连挥手,道:“快去,快去。你拿了皮氅到酒铺里,对

    那掌柜说,我刘晋元请李兄同醉,要换几斤酒……记住,酒要好!”那长随失笑道:“公子要喝酒,我去买来便是,又不是没银子,干么要

    用皮氅来换酒?”收妥钥匙,嘟嘟囔囔转身出去了。

    刘晋元笑对李逍遥道:“五花马……千金裘……呼儿将出换美酒……哈哈,貂裘换酒,那真是千古美谈,何等风雅之举?李兄,他……

    他这人胸无点墨,自然不会晓得。”那长随虽然胸无点墨,手脚却甚是麻利,片刻即买回两坛上等的梨花美酒。

    刘晋元大喜,招呼添菜倒酒,自己摇摇晃晃出门解手。

    李逍遥对赵灵儿道:“灵儿,这书呆子是不是挺有趣?”赵灵儿含笑点点头,嗔道:“什么书呆子?人家是老实人,没你这般调皮罢了

    ,干么笑话人家?”李逍遥道:“是,这姓刘的挺有趣,我瞧这人不错。”话头一转,笑道:“怎么样?灵儿,咱们联手捉弄捉弄他?”赵

    灵儿皱眉道:“你……你又要出什么鬼点子捉弄人家了?”李逍遥道:“怎么叫鬼点子?”吞了口口水,接着道:“你……嘻嘻,你等会儿

    如此这般……这书呆子定要吓得不知所措,岂不好玩得紧?”赵灵儿脸一红,道:“我瞧只怕是你的旧毛病又犯了,想拿人家……取乐罢?”李逍遥见她并未坚拒,心中一喜,笑道:“我倒情愿替你,只怕他……嘻嘻,只怕这书呆子不喜这个调调……”话音未落,只见门帘一挑

    ,刘晋元举着一枝梨花兴冲冲撞了进来。李逍遥疾忙止住话头。

    刘晋元一屁股坐下,将手中的梨花枝凑在鼻子下深深一嗅,摇头晃脑地道:“红袖织绫夸柿蒂,青旗沽酒趁梨花……呃,李兄,这句诗

    虽录的是你们杭州风物,可是方才小弟在树下解手之时,头顶上梨花压枝,片片如雪,却也开得着实不差。那香气……啧啧,简直教小弟醺

    醺然微有醉意!哈,可见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,此言不谬。这苏杭两地的梨花一般美,酒也是一般醇呢。”随手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,仰天

    笑道:“青旗沽酒趁梨花……青旗沽酒趁梨花……好诗,好酒!嗯,好酒……好诗!”李逍遥见他满脸放光,醉态可掬,心中暗暗好笑:“

    你这家伙!分明是自己黄汤灌多了,关那杏花、梨花什么屁事?”口里连声称是,偷偷向赵灵儿挤了下眼睛。

    赵灵儿向他扮了个鬼脸,故意问刘晋元道:“红袖添香,青旗沽酒,都是人生乐事。刘公子,你满腹诗书,通达世故,请问到底人生在

    世,还有哪些可称快事?”刘晋元此刻有酒壮胆,豪兴大发,斜着眼看了看赵灵儿,道:“赵……呃,赵姑娘,你这一问好生难答……天下

    ‘一样米养百样人’,他人之乐,我又怎会尽晓?不过就小生而言,如能娶到月如表妹,一生无憾,可说是至乐之事。”赵灵儿道:“那…

    …如果你娶不到呢?”刘晋元愣了一愣,愤然道:“倘若娶不到如妹为妻,小生宁愿孑然一身!”李逍遥插口道:“刘兄这话差了。人家说

    ‘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’,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?”刘晋元满饮了一杯,悲声吟道: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……李兄,这

    道理你总懂罢?”李逍遥笑道:“我只懂得吃肉喝酒。”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,又夹起一块鸭肉大嚼,问道:“刘兄,你对这位‘如’…

    …‘如’甚么表妹如此痴情,她定是花容月貌了?我却不信她美过了灵儿。”赵灵儿嗔道:“逍遥哥,你……”李逍遥嘻嘻一笑,冲她使了

    个眼色。

    刘晋元两眼通红,正色道:“李兄,美色固是男儿当求,可寻妇也并非仅为求色。赵姑娘纵称天下绝色,小弟却也……却也……”说着

    话,转头向赵灵儿看去,只见她笑靥如花,桃腮染晕,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自己,实在是美艳绝伦,不由心中打个突,停住了口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道:“呸,如此说来,你这书呆子的宝贝表妹定然美如天仙喽?倘若人家当真嫁做你的老婆,岂不是……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

    了牛粪上?喂,牛粪兄,你老人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?哈哈,哈哈。”三人谈谈说说,转眼又喝尽了一坛好酒。李逍遥见火候已足,匆忙向

    赵灵儿递个眼色。

    赵灵儿起身道:“逍遥哥,时候不早,人家很困了……”李逍遥故意大着舌头道:“那容易……”向身后的凉榻一指,道:“这不是有

    床?你……你就在这里……”话音未落,突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软软伏在桌上。

    赵灵儿伸手去推,李逍遥一动不动,静了片刻,却隐隐传出鼾声。赵灵儿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撅起了嘴,向刘晋元看去。刘晋元惶然

    起立,待要伸手肃客,那酒喝得多了,却哪还站得稳?一个趔趄几乎摔倒。

    赵灵儿抢上一步,扶他站定,嗔道:“你瞧瞧,怎么会喝成这样?”刘晋元手肘给她一扶一托,只觉那掌心温润绵软,柔若无骨,鼻中

    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,简直说不出的受用。他十余年对表妹相思入骨,家中婢女虽众,可称绝色的亦在不少,却始终以礼相待,从不敢有越

    轨之举,更未与年轻女子如此亲近,这时突然佳人咫尺,软玉在怀,那酒意登时又添三分。

    赵灵儿睁大双眼,望了他半晌,突然“扑哧”一笑,道:“我瞧这张床啊,还是你两个醉猫来睡罢。”说着扶起刘晋元,向那凉榻走去。路过李逍遥身边之时,偷眼向他一瞥。只见李逍遥醉脸微抬,双睛一缝,却将大拇指高高竖起,以示嘉许。

    刘晋元给赵灵儿身子挡住了视线,自然看不到李逍遥举动。李逍遥那醉是装出来的,他可是货真价实。此刻酒劲上涌,只觉天旋地转,

    勉强捱到凉榻之旁,一头栽倒。朦胧中听见赵灵儿轻叹道:“你呵,一个大男人,怎的像个孩子一般?”轻轻伸手出来,去解自己的衣带。

    刘晋元吓得出了身冷汗,一把将她的手攥住,颤声道:“赵姑娘,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赵灵儿也不挣脱,任他握住自己的手,嫣然一

    笑,道:“我替你脱衣衫啊。怎么,你平日睡觉,都不脱衣的吗?”她这一俯身下来,额角上青丝低垂,挂在脸旁,更添了无穷风韵。那丰

    挺的双乳虽有抹胸裹束,却已半失遮掩,沟壑尽呈。

    刘晋元一瞥之下,绮念顿生。还未及将之按捺下去,猛然间酒意上涌,头脑大晕,渐渐觉得有另一个身子离体而出,伸手向赵灵儿鬓旁

    摸去。

    赵灵儿“咭”地一笑,微微偏头闪了开去,仍是不恼不羞,笑吟吟地瞧着刘晋元。刘晋元胆气顿增,摇摇晃晃坐起身来,张手抱住,伸

    嘴向她脸颊上吻去。

    赵灵儿这回不再闪避,刘晋元一吻之下,只觉又硬又冰,全不似佳人温腻的肌肤。

    懵了片刻,却见自己不知怎的,正双手横抱床柱,挨挨擦擦,适才吻中的哪里是美人?分明是床柱上的雕花。耳听赵灵儿又是一声轻笑

    ,似已转到自己身后。

    刘晋元头颈疾转,向身后看去,只见赵灵儿端坐床尾,脸上神情似笑非笑,亦喜亦羞。

    刘晋元霎时间只觉一阵唇干舌燥,嘶声道:“赵姑娘……”赵灵儿甜甜一笑,道:“刘公子,你做什么?”刘晋元道:“你……你身上

    好香,是什么东西?”赵灵儿啐了一口,佯嗔道:“刘公子,逍遥哥便在那里,你……你说什么疯话?”刘晋元此刻恰到了“天子呼来不上

    船”的境地,哪里还晓得害怕?慢慢转回头去,见李逍遥依旧醉猫般伏在桌上,一动不动。当下伸手一指,痴痴笑道:“他……李……李兄

    睡了,呵呵,我们……也睡……”松开床柱,张手去抓赵灵儿。他身形甫动,顿觉一阵天旋地转,身不由己向前仆倒。赵灵儿“啊”地叫了

    一声,纵身抢上。

    两人身躯相交,刘晋元温香软玉抱满怀,赵灵儿挺拔的双乳又恰抵在手臂之上,只觉一道热流电光般直通下去,阴茎勃然而起。他一时

    欲发如狂,张嘴便吻。

    嘴唇才触到赵灵儿滑腻的双唇,头脑却突然清醒过来,正恐对方推拒,不料赵灵儿猛地搂紧他颈项,跟着樱口微张,毫不迟疑地纵舌而

    入。

    刘晋元脑子里一阵晕眩,恍惚如在梦中。只觉那绵软的香舌同自己的舌头纠缠做一处,对方小口内津液渐涌,潺潺不绝。他惊愕了半晌

    ,兀自不敢相信,右手顺着丰盈的腰肢滑落,慢慢摸到她下身,掀开外裙。刚触到光滑丰腴的雪股,便听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手臂微痛,已

    给人打了一记。

    刘晋元愕然抬首,却见赵灵儿红着脸站起身来,伸出春葱般的玉指在他额上一点,说道:“醉猫,快躺下罢,人家也要睡了。”说完竟

    起身翩然而去。

    刘晋元心中大急,张口欲呼,耳中却“嗡”的一声闷响,眼前一黑,不由自主倒在床上。

    这夜胡涂而过。

    次日一早,那长随过来伏侍二人起身。刘晋元只觉头痛欲裂,似乎宿醉未消,待见了李逍遥,却见他也是形容枯槁,面无人色。二人均

    是一愣,忍不住相顾而笑。

    须臾门帘一挑,赵灵儿笑吟吟走了进来。刘晋元偷眼观瞧,见她顾盼自如,神色犹昨,浑不像有心事的模样,心疑昨夜做了个香艳的绮

    梦。可是喘息之际,口中似乎犹有赵灵儿口脂的甜香,这又是怎么一回事?那可万万猜不出了。

    李逍遥假意问起赵灵儿昨夜睡得如何,才知她原来出门以后,自行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间空房,一觉睡到天亮。

    用罢早饭,刘晋元力邀二人出游,李逍遥自是欣然应允。这苏州城是刘晋元的故乡,各处风光均了若指掌,三人一路游山玩水,谈古论

    今,聊得甚是投机。

    至晚回到下处,李逍遥悄悄对赵灵儿道:“灵儿,你昨夜扮孙猴子戏耍猪八戒,果然有趣得紧,今晚还玩不玩?”赵灵儿霎了霎眼睛,

    嫣然一笑。

    晚饭自然不可无酒,只是有了前晚大醉的教训,三人倒也未敢多喝。刘晋元见他两个举止亲昵,心疑是夫妻,可是忆起昨夜之事,却又

    不敢妄猜了,只得吩咐替二人分别收拾客房。待见李逍遥并无异议,更是大感惊奇。

    饭后李逍遥借口宿醉未消,先去睡了。刘晋元看了一眼赵灵儿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赵灵儿微微一笑,道:“今夜又是好月,刘公子若有兴致,我见这寺院后栽得尽是梨树,咱们便去赏月观梨花,可好?”刘晋元大喜,

    道:“赵姑娘有兴,小生自当奉陪。”想起昨晚醉后失礼之事,似乎与那梨花颇有干系,不禁脸上一红。

    二人并肩齐行,慢慢进了后园。此刻群星尽隐,一轮明月大如冰盘,低挂天际,身畔庭树摇风,花香袭人,景致甚是清幽。李逍遥屏住

    呼吸,暗中跟随,见刘晋元一路同赵灵儿离得远远的,心下不由得暗自发笑。

    待行入一条小径,花木渐渐茂盛起来。赵灵儿借了分花拂柳之机,不住在刘晋元身上挨挨擦擦,一会儿拿屁股蹭一蹭他小腹,一会儿将

    前胸抵住他脊背,弄得刘晋元心痒难当。他昨晚借了酒劲,这才壮胆做出越礼之事,这时腹中余勇匮乏,却再不敢贸然有所举动。

    赵灵儿见刘晋元神色古怪,自然心知肚明,伸手一指,道:“刘公子,这朵花开得真美,劳驾你摘来给我。”刘晋元依言将花折下,递

    将过来。

    赵灵儿却不伸手,反仰起了脸,柔声道:“替我戴上啊。”甜甜一笑,那模样亦喜亦嗔,分明一副少女怨情郎的神色。

    刘晋元心中突地一跳,微一迟疑,只得壮着胆子将那花插在她鬓旁,可是手臂一伸一缩之间,虽只短短瞬间,那手指也已几乎僵住。

    李逍遥看在眼里,一时心跳如鼓,再也无法调匀呼吸。

    赵灵儿若无其事转过头去,顺势拉住了刘晋元的手,说道:“刘公子,我从小便住在一座岛上,没去过什么地方。昨天听你说起‘上有

    天堂,下有苏杭’,这苏州城的风景想是极美。可是我瞧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。”刘晋元给她拉住了手,吓得出了一身冷汗,不由自主

    地想抽手出来,却终究不舍。停了片刻,这才红着脸道:“这……这姑苏城是春秋故吴的国都,千年以下,美景其实不少。赵姑娘若能在此

    盘桓几日,小生自会一一详为指点。”赵灵儿将身子挨近,道:“哦?你说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?”刘晋元道:“嗯,姑苏最为有名之处,

    只怕便要算寒山寺了。张继的一首《枫桥夜泊》,使得寒山寺名闻天下,只可惜现下时节不合,少了一番萧索的意境。”顿了一顿,漫声吟

    道:“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。”赵灵儿撅了撅嘴道:“冬天太冷,有什么好?你念一首春

    天的诗句来听听。”刘晋元心中一荡,错开眼光,道:“春景也有不少。嗯,这一首写得很是不错……‘君到姑苏见,人家尽枕河。古宫闲

    地少,水巷小桥多。夜市卖菱藕,春船载绮罗。遥知未眠月,相似在渔歌。’”赵灵儿待他吟毕,想了一想,欣然道:“这诗细腻精致,最

    末两句意味悠长,尤其可圈可点。只是……似有些小家子气,算不得十分上乘。秋天的诗也有么?”刘晋元沉吟未答。

    赵灵儿又道:“苏州、扬州相隔不远,听说那扬州也是东南形胜之地,景物不下于苏杭。我记得唐人杜牧有一首写扬州的诗,读来很是

    赏心。”刘晋元应声道:“是,杜牧一生最爱扬州,留下不少千古佳句。像什么‘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’‘春风十里扬州路

    ,卷上珠帘总不如。’……最出名的当是那首《寄韩绰》了:‘青山隐隐水迢迢,秋尽江南草未凋。二十四桥明月夜,玉人何处教吹箫。’”赵灵儿掩嘴一笑,道:“你懂的倒多。不过像什么‘青楼’啦、‘薄幸’啦,似乎不是你们读书人该挂在嘴边的东西罢?”刘晋元一时语

    塞,心疑她责怪自己出言轻薄,面色大是尴尬。

    赵灵儿拉着他向前行了几步,又道:“玉人何处教吹箫……这玉人何指?”刘晋元不晓得她是真的不懂,还是有意发问,迟疑了一下,

    道:“这玉人当是指诗人的一位好友韩绰判官。扬州是有名的花花世界,这位韩判官风流儒雅,最是多情,樊川翁在诗中调笑他,这样大好

    的月色,在哪里教歌妓吹箫作乐呢?”赵灵儿“嗯”了一声,侧过头看着刘晋元,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。

    刘晋元心里一阵发毛,停住脚步。一片晚云轻移,遮住了月光。

    黑暗中只听赵灵儿低道:“我瞧刘公子也是风流儒雅,诗酒文章自不必说,那琴棋书画的四艺,想也极为高明。不知你会不会……吹…

    …箫?”刘晋元道:“小生不会吹箫。”赵灵儿似乎轻轻一笑,握住他的手又紧了一紧,道:“我在家之时,却也学过吹箫。”刘晋元再是

    书呆子,也晓得这个“吹箫”的意思,登时满面通红,不敢接口。

    过了片刻,突然间香气大盛,怀中多了个柔软的身躯,赵灵儿已偎靠过来。

    跟着耳旁一痒,赵灵儿吐气如兰,柔声道:“刘公子,你身上带着萧么?拿出来吹一曲助兴……”语音细微,几不可闻。

    刘晋元浑身一震,心头突突乱跳,颤声道:“什……什么?”赵灵儿松脱双手,顺着他胸腹间慢慢滑落,终于隔了袍、裤,握住那半硬

    的阴茎,道:“你昨晚为什么要强吻人家?”刘晋元“啊”的一声,失声叫了出来,全身肌肉霎时间绷得紧紧的,给赵灵儿伸手一推,身不

    由己地顺势坐倒。

    赵灵儿缓缓压了上去,唇瓣轻轻堵住他的嘴,娇喘微微,声如呓语:“别做声……嘻嘻,你这支萧好硬……”刘晋元只觉天旋地转,赵

    灵儿的香舌在自己嘴角打了几个转,接着灵巧地顶开嘴唇,滑入口中。

    这般热吻了许久,赵灵儿突然坐起身来,“咭”地一声轻笑,腻声道:“嗯,你这人喜欢穿青色衣衫,那是为什么?”刘晋元如在梦中

    ,喘息道:“穿……穿青衣又怎样?”硬挺的阴茎给赵灵儿握住,几乎连话也说不出了。

    李逍遥伏在花树丛中,此情此景,气息不由为之一滞,阴茎也早就涨得铁硬。

    只听赵灵儿道:“不怎么。我想起了《诗经》里‘青青子衿’那一句。”摸索着将他包皮捋下,露出紫红的龟头,掌心成环,缓抚数下。

    刘晋元“激灵”打了个冷战,赵灵儿格格轻笑道:“你……多久没射精了?阳具硬得简直吓人。”刘晋元臊得脸红耳赤,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赵灵儿解开他外罩的长袍,松脱腰带,轻轻将裤子褪至膝下。此刻云开月霁,李逍遥远远看去,见那阴茎果然坚硬如铁,标枪般高高挺

    立着。刘晋元口里“啊啊”数声,挣扎着欲待起身,却给赵灵儿当胸一推,复又躺倒。

    赵灵儿一面含笑看着刘晋元,一面握住阴茎,轻启樱唇,慢慢将龟头吞入口中,含糊地道:“刘公子,人家要开始品箫了。”刘晋元连

    连点头,只觉她口腔中火热湿滑,那滋味美得简直难以言表,却又不敢大叫大嚷,只得死死抓住她手臂。

    赵灵儿脸上笑意愈盛,眼光柔得几欲化作一池春水,柔声道:“吹一支什么曲子才好?嗯,你……你要我含深些,还是含得浅些?”刘

    晋元先是大点其头,跟着又连连摇头。

    赵灵儿“扑哧”一笑,吐出嘴里的“洞箫”,笑道:“你不说话,人家怎么晓得你意思?”刘晋元喉结滑动,吞了几口口水,哑声道:

    “深……深一些……”赵灵儿依言俯下身去,衔住他火热的阴茎,深深吞入。她身躯婀娜,娇柔玲珑,这一俯首撅臀,衣裙紧绷,登时显得

    曲线毕露,颇为惹火。李逍遥躲在暗处,看不清她如何咂弄刘晋元的阴茎,只闻“啧啧”之声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刘晋元浑身上下几十万个毛孔尽皆大张,鼻中不停地乱哼,过了片刻,伸手向赵灵儿腰间摸去。赵灵儿手肘一隔,轻轻挡开。刘晋元欲

    火中烧,哪肯就此放过?当下两手齐施,慢慢解开了她裙带,将内衬的罗裤一把扯脱,雪白丰满的屁股顿时露出半截。

    赵灵儿鼻子里呜呜有声,扭头一蹙眉,刚待出言苛责,却给刘晋元闪电般长驱直入,直据要津。她身子一软,叫了一声,再也挣扎不脱

    ,只得转而大力捋动手中的阳具,权当报复之意。

    李逍遥看了半晌,再不见赵灵儿有进一步举动,每当刘晋元欲腾身而上之际,反倒扭捏闪躲,不知是何用意。似这般又弄了片刻,忽听

    刘晋元“啊啊”大叫,手舞足蹈起来,想是到了紧要的关头。

    李逍遥睁大双眼,凝神看去,果见刘晋元全身一抽,跟着死死抓住赵灵儿的丰臀,便要在她口中爆发出来。赵灵儿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

    间,突然头颈后移,口唇稍开,舌尖微吐,那白浊的精液顺着舌身直上,一股股都射入嘴里去了。

    刘晋元连连射出七、八股精液,这才长出了一口气,放松身躯。赵灵儿旋即直起腰来,抿嘴笑吟吟地看着刘晋元。李逍遥见她两腮微微

    隆起,想到她嘴里定已装满刘晋元的精液,再也忍耐不住,狠弄了数下,精液勃然而发,直射花间,倒似又开了一串小小的白花。

    赵灵儿向刘晋元扮了个鬼脸,将精液吐在身边的花树下,接着吐了吐舌头,笑道:“瞧不出,你射得还真多。”刘晋元束好腰带,坐起

    身来,脸上红意犹未褪去,嗫嚅着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赵姑娘取笑了……”赵灵儿“嘻嘻”一笑,在他身边坐下来,手托两腮,定定看了他

    半晌,道:“你这人还真多古怪。我问你,刚才在人家吹箫之时,你的手似乎……不大老实,是不是想要插进人家身体里射精?”刘晋元吓

    了一跳,连声道:“不敢,不敢。”赵灵儿道:“我是问你想不想,可没问你敢不敢罢?”刘晋元想了想,迟疑道:“固所愿也……”刚说

    了四个字出来,便见赵灵儿柳眉一竖,赶忙双手疾摆,忙不迭道:“不……不敢请尔……不敢请尔……”赵灵儿莞尔一笑,慢慢偎进他怀里

    ,道:“那现下你……嘻嘻,还想不想你那表妹?”刘晋元闻言一怔,搔了搔头,不知如何作答。赵灵儿伸手揽住他颈子,凑过去亲吻他嘴

    唇。

    刘晋元经过多番历练,再不似先前那般笨手笨脚。两人缠绵了片刻,赵灵儿突然将他轻轻一推,站起身来,道:“好啦,刘公子,你在

    这里慢慢想你那表妹罢,人家可要睡觉去啦。”摆一摆手,转身便行。

    刘晋元给她弄得魂不附体,高声叫道:“赵姑娘!”赵灵儿停住脚步,扭头道:“怎么?”刘晋元踌躇道:“明晚……明晚……还来赏

    花品箫,好不好?”李逍遥听得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心道:“谁说这书呆子呆了?他分明也晓得占便宜么!”赵灵儿脸上飞红,啐了一声

    ,嗔道:“不知羞,谁同你赏花……品箫了?”快步又行。

    刘晋元更似丈二的和尚一般,搓搓手,正在怅然若失之际,却见赵灵儿转身道:“明晚的事,明晚再说……”说着甜甜一笑,翩然而去。

    刘晋元又独自坐了片刻,这才回到房中。躺在床上思量今晚之事,只觉恍惚如梦,翻来覆去,久久不能入睡。突然之间叹了口气,喃喃

    地道:“《诗经》里说,‘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。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……’看来前人这话,果然有些道理。”次日

    用罢早饭,先游虎丘塔,午后又游了沧浪亭。那沧浪亭清幽古朴,曲径回廊,甚是雅致。刘晋元一通乱指乱划,口中不住念着什么“吴宫花

    草埋幽径,晋代衣冠成古丘……”李逍遥也听不大懂,游到中途,便觉兴味索然。

    黄昏时分,又到了范公祠。那照壁高大恢弘,气象雄伟,题着不少范仲淹的诗句。刘晋元对一阕《苏幕遮》流连甚久,反复吟哦。

    李逍遥好奇心起,凑过去观看,见上面写的是:“碧云天,黄叶地。秋色连波,波上寒烟翠。山映斜阳天接水。芳草无情,更在斜阳外。黯乡魂,追旅思。夜夜除非,好梦留人睡。明月楼高休独倚。酒入愁肠,化作相思泪。”他看了几遍,一时也品不出个中滋味,只对末句

    :“酒入愁肠,化作相思泪”大为倾倒,赞道:“刘兄,这句只怕很对你老兄的胃口。”刘晋元默然良久,又念了一阕《渔家傲》:“塞下

    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。四面边声连角起,千嶂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。浊酒一杯家万里,燕然未勒归无计。羌管悠悠霜满地,人不寐

    ,将军白发征夫泪。”他知李逍遥无甚学识,是以逐字解释,跟着又讲了些范仲淹的事迹。

    李逍遥听得肃然起敬,心悦诚服地对那塑像大磕其头:“这位范老爷子文武双全,尽忠报国,好比岳飞岳爷爷一般,我李逍遥跟你磕头。”当晚返回寺中,三人坐着喝茶。李逍遥趁刘晋元出去的工夫,偷偷对赵灵儿诡笑道:“昨夜你两个赏花品箫,好不快活……今晚还去不

    去?”赵灵儿知他在调笑自己,故意一撇嘴,大声道:“去啊,怎么不去?人家还要再替他射精呢。”李逍遥连连摆手,生恐给人听到。没

    过一会儿,又“哼”地一声,道:“我瞧这书呆子八成是看上你了。”赵灵儿冲他扮了个鬼脸,也不理会。

    晚饭之时,刘晋元坐在赵灵儿对面又哼又咳,频频以目示意,赵灵儿却只做不知。少顷,忽然抬头问道:“刘公子……还记得那句‘青

    青子衿’么?”刘晋元不解何意,满脸狐疑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李逍遥看看刘晋元,又看看赵灵儿,见一个若有所思,一个嘴角含笑,心下也是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饭罢,刘晋元道:“李兄,小弟明早要去表妹家相探,不能奉陪两位了。两位尽可以随处转转,或者不如就在寺里休息一日。”李逍遥

    心道:“老子在苏州城已住了三晚,只是大吃特玩,全没顾得上去寻皇甫大哥,明天正好上街打探打探。”当下客气了几句,告辞出来。

    李逍遥的客房与刘晋元比邻,赵灵儿住的却是一座独院,须绕到后面花园之旁。

    李逍遥见赵灵儿也紧跟着自己出来,心中大奇,低声道:“咦,你们不去赏花赏月,品茶品箫了么?”赵灵儿红着脸道:“逍遥哥,你

    ……你又胡说甚么了……”快步去了。

    李逍遥定定地望着她背影,惊异不已。

    回到房中,取出李三思所遗的手卷胡乱翻看,看了一阵,听见隔壁有人说话。

    李逍遥钻出房去,摸到刘晋元窗下探看。只见屋内一灯如豆,刘晋元眉头紧锁,两手负在身后,一面来回踱步,一面口中念念有词,念

    的仿佛便是晚饭时赵灵儿说的那句“青青”什么的。李逍遥不禁哑然失笑,转身回房。

    当下休息片刻,打坐练功。练了约有一个时辰,忽听隔壁又是一声门响,似乎有人轻轻潜出房来。李逍遥心中一动,疾忙跳下床,吹熄

    了灯火,扒开门缝向外窥探。夜色溶溶,果见刘晋元鬼鬼祟祟掩好房门,快步向后院行去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中好笑,暗地里紧紧跟上。只见刘晋元径直来到赵灵儿屋外,犹豫再三,这才伸手扣了几下门。

    房内静了片时,传出赵灵儿的声音:“是谁?”刘晋元赶忙压低声音,道:“是……是小生……刘晋元。”李逍遥心下大乐,强忍着不

    敢笑出声来,只憋得肚皮也隐隐作痛。

    赵灵儿似乎也掩嘴轻笑了几声,才道:“哦?是刘公子。这么晚了,有什么事?”刘晋元微一踌躇,答道:“姑娘晚饭时约小生来见,

    小生自然不敢不来。”李逍遥心里暗暗“呸”了一声,想道:“来了,来了。人家孙猴子半夜三更去见菩提老祖,是向他老人家学那七十二

    般变化,你这王八蛋又来学什么了?”思来想去,始终不解他何时约了赵灵儿。

    赵灵儿佯作惊异之声,奇道:“咦,我几时约了你来?”刘晋元搔搔头,道:“姑娘晚膳时不是念过‘青青子衿’那一句?小生冒昧,

    以为你诗中有意,这才过来相会。”原来他说的青青子衿,乃是《诗经》里《郑风。子衿》中的首句,全句是:“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纵

    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”大意是说:“我一直心下有你,纵然我不去寻你,你就这般断了音信么?”那第二句:“青青子佩,悠悠我思。纵

    我不往,子宁不来?”意思是:“我没去寻你,你自己就不能过来相会么?”赵灵儿隐起这句,便是微有责备之意,教他不必多问,只须自

    行前往。

    李逍遥在一旁听得再久,终也难以理解,而刘晋元熟读《诗经》,思索良久,自然便知其意。

    赵灵儿忍了半天,至此再也忍耐不住,隔着门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道:“你倒聪明。真不晓得你一个读书人,怎么满肚子尽是些荒

    唐诗句?”刘晋元愕然无语。那门却突然无声无息地打开,一只纤纤素手伸将出来,一把将他拉进门去。

    李逍遥待门关好,忙不迭窜上前去,侧耳细听。二人似已进到里屋,只闻轻声低语,间或有赵灵儿的笑声传出,至于所谈为何,却始终

    听不大清楚。

    李逍遥只急得抓耳挠腮,在墙壁间一通乱抠乱摸,哪里有半点破绽?那墙又不比船上的竹席,不能故计重施,别说是“仙女剑”,只怕

    便是曹孟德拿来刺董卓的七星宝剑,也难以钻个小孔出来。李逍遥深恨那造屋的工匠,肚子里将他十八代祖宗尽皆骂了个遍,万般无奈之下

    ,只得怏怏回房。躺在床上,脑子里兀自颠来倒去,尽是赵灵儿同刘晋元前晚在花园中旖旎的风光,阴茎足足挺了大半宿,直至睡死方罢。

    次日不待天亮,李逍遥早早起身。那长随却告知:刘晋元已出门去了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里暗骂:“这书呆子,讨个老婆居然这般尽心,也不知这家伙昨晚过得如何?”信步来到赵灵儿的门外,那大门却未曾闩上。

    推门而入,径直来到卧房,只见纱帐低垂,赵灵儿似未起身。

    李逍遥探身将床帐掀起一角,眼光到处,耳中“嗡”的一声,顷刻间浑身鲜血上涌,阴茎登时起立如仪。只见赵灵儿俯卧在床,一条洁

    净的薄丝被横搭在腰臀之际,尽露着粉弯雪股,满头青丝亦未束起,如一匹黑缎也似地散在背上。

    李逍遥慢慢在床头坐下,伸手拾起枕边的一块手帕,累累的尽是精斑,凑到鼻子下一闻,隐隐有股熟悉的腥气。

    赵灵儿觉察身边有人,翻了个身,一见李逍遥,那脸腾地红了,扯过丝被掩住双乳,羞道:“逍遥哥,你……你……早……”李逍遥笑

    骂道:“他妈的,早什么早?我是你老公,你的身子不给我看,又给谁看了?”脱了鞋子,跳上床来,大叫一声,钻入被中。

    赵灵儿给他摸得眼花耳热,格格笑个不停,连连讨饶。

    李逍遥摸到她温暖湿润的秘处,不由得欲火上冲,三下五除二,脱光了里外衣服,便要腾身而上。

    赵灵儿伸手捉住他的阴茎,腻声道:“逍遥哥,你做什么?”李逍遥道:“做什么?那书呆子昨晚做什么,我便要做什么。”赵灵儿脸

    上一红,道:“咦,你……你怎么晓得?”李逍遥笑道:“山人自有神机妙算。哼,昨晚你在门里念什么‘青青的金子’,他在门外也唠叨

    不休,说什么‘白白’什么的。他奶奶的,你们两个好清白么?”赵灵儿羞道:“没……也没什么的。”李逍遥躺倒下来,目不转睛地望着

    赵灵儿,一脸的坏笑。

    赵灵儿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,“啪”地在他胸口打了一记,嗔道:“人家说没什么便是没什么,莫非你希望有什么?”李逍遥握住她手

    道:“好灵儿,那书呆子昨晚做些什么?你说来听听。”赵灵儿白了他一眼,似笑非笑地道:“他……他昨晚上来敲人家的门,人家……便

    开了门,请他进来……”李逍遥道:“你们念的那几句‘青青白白’的话,是什么意思?”赵灵儿忍不住“扑哧”一笑,道:“什么‘青青

    白白’?我是借诗暗喻,约他晚上过来。你这人不肯好好读书,早晚给人笑话。”李逍遥本就读书不多,也不以为意,道:“好,好,好,

    你说是诗便是诗。他妈的,读书人就是臭规矩多,连偷人家老婆也要先念诗、对对儿,这般罗里八嗦……灵儿,我瞧这家伙有些假正经,进

    屋以后,只怕不会老实。”赵灵儿笑吟吟地看着李逍遥,虽是抿嘴不语,却掩不住眼里无尽的春色。

    李逍遥笑骂道:“呸,瞧你这副样子,哪里像我的老婆?十足便是个怀春小寡妇。”翻身坐起,斜起了眼道:“嗯,我来猜猜看……这

    家伙进屋以后,定要先装模做样念几句诗,什么‘春潮带雨、野渡无人’之类,总之没有好话。可是不出一泡尿的工夫,便会原形毕露,忍

    不住拉你的手,在你身上挨挨蹭蹭,大占便宜,是也不是?……嗯,是了,他多半会说:”赵姑娘,昨晚咱们赏月品箫,小生意犹未尽,你

    再来吹上一曲,好不好?‘那时你装样装得久了,多半也按捺不住,一定顺水推舟道:“行倒是行,不过你这支箫不大趁手,人家趴着又好

    累的,咱们还是上床去慢慢地吹、细细地品,你意下如何?’……啊,啊哟……”他尖着嗓子学赵灵儿说话,当真是惟妙惟肖,却不防赵灵

    儿听他满口胡言,又好气又好笑,在他大腿上重重扭了一把,痛得大叫起来。

    赵灵儿道:“你这人最爱乱讲话。刘公子是老实人,进门以后,我们……我们一直坐着喝茶……”李逍遥一面揉着腿,一面恨恨地道:

    “老实?不见得罢。这家伙尝过甜头的,又怎会喝喝茶、说说话便算?”赵灵儿向他扮了个鬼脸,道:“茶是喝了的,话也说了一会儿,可

    是他坐了又坐,总不肯走……”李逍遥心道:“我就晓得这小子不肯走,那还用说?”望着赵灵儿不做声,静候下文。

    赵灵儿道:“你……你看我做什么?这房子是刘公子赁下的,难道我还好赶人家出去?”李逍遥道:“不好赶他出去,所以只好请他上

    床,招待一番喽?”赵灵儿脸一红,道:“他……他好好地坐了一阵,突然一下跪在我面前,求我……求我……”期期艾艾地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李逍遥大是动兴,伸手攀住她肩头,问道:“咦,这小子跪下来做什么?嘻嘻,总不见得要拜你为师,学武功罢?”赵灵儿“扑哧”一

    声,笑了出来,道:“你这人真是,他怎会拜……拜我为师?他……他是要我再替他射精……”李逍遥看见她眉眼间洋溢的春色,不禁血往

    上涌,颤声道:“这……这就是了,我晓得这家伙不会善罢甘休!灵儿,你……你……”赵灵儿晓得他意思,怯声道:“逍遥哥,你先前教

    人家逗弄他玩,人家也觉得他这人有趣,自然也就没再拒绝……怎么,你怪我了?”李逍遥两眼放光,连声道:“那怎么会……那怎么会?

    好灵儿,你们后来怎样?你快细细地说上一说。”赵灵儿啐了他一口,羞道:“人家同他……同他……你又问来干吗?你想知道,便自己去

    猜罢,我偏不说给你听。”李逍遥吞了口口水,道:“猜是一定要猜的,不过也要你讲。这种事情,就是要你自己讲出来,才有意思。”眼

    前随即现出赵灵儿光着身子,同刘晋元纠缠在一处的样子,阴茎登时跳了几跳,涨得微微发痛。

    赵灵儿侧头看了他一眼,道:“哼,对你说了,也没什么大不了,不过你这人最坏,听完多半要笑人家。”李逍遥赶忙指天划地,发誓

    赌咒,自己绝不会笑她。

    赵灵儿这才理了理长发,缓缓说道:“刘公子进屋之前,人家才洗完澡,只披了件纱衣,里面没……没穿衣衫的……”李逍遥嘴巴大张

    ,惊道:“怎么?你……你……岂不是同光着身子没啥两样?”赵灵儿羞道:“你说了不怪人家的,又来……”李逍遥怕她就此不说,赶忙

    连连摆手,道:“好,好,好,是我不对,是我不对……”赵灵儿停了片刻,接着道:“他……他同人家说话之际,不住向人家身上瞟来瞟

    去,到后来简直……嘻嘻,简直前言不搭后语,真是好笑……人家觉得他这样子挺有趣,就假作倒茶,有意露了半边身子出来……”李逍遥

    “咕咚”一声,奋力吞了口口水,没敢做声。

    赵灵儿掠了掠头发,续道:“……他……他盯着人家看了半晌,突然直扑上来,抱着人家就要……要亲嘴。人家先前不肯张开嘴,教他

    送舌头进来,他就在外面一直舔,嘻嘻,舔得人家好痒,最后没法子,只好吃了他许多口水进去……”李逍遥不由自主跟着舔了舔嘴唇,道

    :“那……你是不是也觉得舒服?”赵灵儿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脸上微微泛红,点点头道:“他的舌头好长,好像泥鳅一般动来动去,弄得

    人家浑身发软,好难受的……并且他一面亲人家,一面又不肯老实,硬要将手伸进人家衣衫里面,去……去摸人家那里……”李逍遥心道:

    “这不是废话?哪个男人亲你的时候,手会老实了?”见赵灵儿颈子上也已微微泛红,知她情动,又问:“你既是坐在那里,又怕他摸得到

    什么?”赵灵儿道:“先前是坐着的,后来也不知怎的,人家和他就突然跑到床上去了。”李逍遥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道:“咦,瞧不出

    ,这王八蛋手段挺高明啊。”赵灵儿吐了下舌头,笑道:“是啊,他这人可比逍遥哥强得多了,不单抱人家上床时高明,那……嘻嘻,那根

    大阳具更是高明呢。”李逍遥顿生妒意,一把将她拖得躺倒,将脸凑过去逼问道:“怎么?你说那书呆子的阳具……生得比逍遥哥高明?”

    赵灵儿给他嘴里喷出的热气弄得耳中痒痒的,只觉浑身酸软,格格笑着连声讨饶。

    李逍遥忿忿地道:“他妈的,你说他有什么高明?未必那东西还能生出两个头来不成?”赵灵儿拼命忍住笑,一本正经地点点头,道:

    “偏偏就是。”李逍遥大吃一惊,随见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狡狯之色,这才恍然大悟,叫道:“好啊,你……你敢骗我?”伸手在她腋窝里狠

    狠搔了数下。

    赵灵儿奇痒难当,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。

    李逍遥瞧见她红艳的双唇,散乱的青丝,登时欲火上冲,再也按捺不住,当即用力分开她双腿。龟头才抵到赵灵儿的秘处,本拟先行磨

    蹭几下,权作开场,不料却发觉那里早已是一塌糊涂、泥泞不堪了。

    李逍遥微微一怔,见赵灵儿双目紧闭,长长的睫毛遮覆下来,宛在睡梦中一般,只是鼻息急促,脸泛春潮,才一望而知并未睡着。当下

    不及细想,猛地一挺身,只觉那阴道里沃腴润滑,滋味美得直是难以言喻,几乎当场射精出来,赶忙咬牙强自忍住。

    赵灵儿张手抱住他的腰,随着李逍遥一阵纵送,嘴里也不住哼哼唧唧。

    李逍遥无意中瞥见那汗巾,心中一动,问道:“灵儿,那书呆子昨晚……也……也插进来了?”赵灵儿睁开双眼,气喘吁吁地道:“是

    ,他……他昨晚插了阳具进来。逍遥哥,人家原本不许他插进来射精的,可……可是……人家弄不过他,他又死缠活赖,结果……还是给他

    将……将阳具插了进来……”李逍遥心道:“那书呆子连杀鸡的力气只怕都没有,又怎能治得住你?哼,还不是你春心动了,半推半就教他

    进去的?依我看,多半还是你引着他哩。”赵灵儿觉察到体内的阴茎又涨硬了几分,故意闭上眼,接着道:“逍遥哥,你看刘公子生得弱不

    禁风,他那根阳具可是又粗又长,人家阴道里又滑溜得紧,他……他一下子便送进人家身体最里面去了,教人逃也来不及逃开。人家又对他

    说,既然插进来了,就只准……插几下,可不许射精进来。可是最终……他还是没能忍得住……”李逍遥瞠目道:“啊,这……这书呆子果

    然射了进来?”赵灵儿睁开眼,嘻嘻一笑,道:“你猜呢?”李逍遥苦笑道:“我猜不出。”赵灵儿停了片刻,道:“他头一回插进来的时

    候,当真没能忍住,人家先前又没有防备,结果给他射了许多精液进来。后面人家便留了心,再没教他得手。”李逍遥愕然道:“头一回?

    你到底同这家伙弄了几回?”赵灵儿道:“他昨晚射了也不知多少回,阳具总也不肯软下来,人家便留他在这里,睡在一张床上,今早才帮

    他射了最后一次精……”李逍遥听得几乎口吐鲜血,激愤之余,不觉尽力抽插了十余下。赵灵儿阴道生得异于常人,虽只十余下,便害得他

    差点射将出来。

    赵灵儿双颊晕红,半闭着眼,身上渐渐火烫。李逍遥停下动作,凑到她耳边问道:“灵儿,我同那书呆子比起来,哪个更厉害些?”赵

    灵儿道:“逍遥哥,人家说了实话,你……你可不许生气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刘公子的阳具比你更长更粗,插进人家身体里面,弄得人

    家似乎快要死掉……”李逍遥一股精液已喷至半途,疾忙咬牙勉力忍住,只憋得满脸通红。过了半晌,才又颤声道:“这……这家伙……到

    底射了几回?”赵灵儿道:“先前说过的,他在人家身体里射的,就只那一回。至于其他地方……人家也记不得了。只记得他每回才射精不

    久,便又硬了起来,人家实在累得不行,只好用嘴替他射精。”李逍遥听到这里,再不敢有所动作,生恐稍不留神,便要射精出来。

    赵灵儿眼波流转,接着道:“逍遥哥,其实……刘公子似是头一回同女人交媾。人家教了他几种姿势,发觉他最喜欢人家……在上面…

    …他的大阳具贴着人家屁股滑来滑去,把人家弄得浑身发软,简直羞死了。好在事到临头,还来得及将他的阳具抽了出来,后面几次才没给

    他射精进去……”李逍遥一通龇牙咧嘴,好歹将射精的念头压将下来,逼得转过脸去,不敢看她的样子。

    赵灵儿见了他那样子,忽然童心大起,一会儿将身子动来动去,一会儿又故意呻吟失声。

    李逍遥简直是左右为难,射又不想射,动又不敢动,嘴里“嘶嘶”有声,不住地倒吸凉气。

    过了片刻,赵灵儿又道:“啊,对了,逍遥哥,那刘公子还有更好笑的。他一面将阳具在人家身体里抽来送去,弄得人家要死要活,一

    面又自言自语地说:‘啊哟,赵姑娘,小生再动不得了。若再动一动,只怕便要射出来啦。’……嘻嘻,我见他样子有趣,故意道:‘那么

    你不要动,由我来动,好不好?’刘公子的脸……嘻嘻……憋得通红,一时连连点头,一时又大摇其头。原来他……嘻嘻,他已说不出话了

    ……人家就故意叫他:‘刘公子,你真是好坏,明知道人家有老公的,还强要将阳具插进人家身体里射精。啊,刘公子,你很喜欢在人家身

    体里射精吗?’他一听这话,当即吓得要命,忙不迭便问:‘咦,赵姑娘,你……同李兄是夫妻吗?’嘻嘻,他想要知道,人家偏不告诉他

    ……”李逍遥惊道:“啊哟,你同他说了我们是夫妻么?”赵灵儿道:“人家说……你……嘻嘻,你是我的表哥,不是人家的丈夫。”李逍

    遥听到这里,再也忍耐不住,匆忙将阴茎抽了大半截出来。

    赵灵儿眼珠一转,自顾自说道:人家一面同他说笑,一面翻身坐在他的……大阳具上。谁知才只动了几下,刘公子便死死捉住人家的腰

    ,叫道:“啊哟,赵姑娘,你别……别动……人家自然不肯听他话,挣开他的两手,只这般一下……”说着陡然间身子向下一滑,李逍遥猝

    不及防,阴茎尽根没入她阴道之中。

    只听赵灵儿笑道:“……啊哟,他……他只叫得一声,当场便射精出来了。”伴着她这声尖叫,李逍遥也随之大叫一声,额头上青筋根

    根暴起,两手死死攥住她双乳,连连射出精来。

    赵灵儿睁大双眼,一动不动,待他射毕,这才说道:“逍遥哥,谁教你存心戏弄刘公子?现下也晓得这滋味了罢?”说罢甜甜一笑,娇

    媚无限。

    时候近午,李逍遥才同赵灵儿懒懒地起身。那长随得了刘晋元吩咐,伏侍二人吃罢了饭,自去收拾家伙。

    李逍遥坐在椅中,呷了口茶,暗暗寻思:“这苏州城也没什么好玩,我这几日给那书呆子拖着,只是扒坟头、骑烂墙,几乎忘了有正经

    事要办。”当下同那长随打了声招呼,领着赵灵儿出了寺院。

    转到街上,照例是人流如织。李逍遥左右顾盼了一阵,心道:“皇甫大哥做事不精细,先前也未说定个落脚之处,这偌大的苏州城,教

    我到哪里去寻他?没的说,只好先去那林家镖局打探一番。”正想着,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吆喝:“铁口神算,不灵免钱……”二人循声望

    去,见一位算命先生自人丛中慢慢踱将过来。那先生五十多岁年纪,头戴葛巾,身穿麻衣,手持一根紫竹长竿,竿顶上高悬一幅白布,写着

    “铁口神算”四个大字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道:“这人口气不小,我倒要瞧瞧他有何本事。”待那先生走到近前,伸手拦住。

    那先生抬眼一看,喜道:“小哥可要相面?请这边来。”引着二人到路边站定。

    李逍遥道:“我不相面,跟你老人家打听个事。我这趟出门,只为寻人,你看这人可寻得着么?”那先生摇头道:“老朽只会相面、算

    卦,这找人的事却不大在行。”笑了一笑,转身欲行。

    李逍遥一把拖住,道:“且慢。我适才听见你叫嚷,说是……算得不灵免钱?这话可作得数么?”那先生怫然道:“自然作数。”李逍

    遥笑道:“既然如此,劳驾你替我两个都相一相面。”那先生大喜,两眼炯炯放光,在李逍遥脸上东看西看,连连点头。跟着转向赵灵儿,

    突然之间神色大变,沉吟良久,口里啧啧数声,又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李逍遥看在眼里,心下暗笑道:“你这江湖骗子,总是些‘含混话、两面说’的勾当。或是拍人马屁,说老子大福大贵之相,今后富不

    可言;或是吓唬人,说近日有血光之灾,须得花钱免灾。哼,不消你开口,老子便全都晓得。”果然那先生捋了捋胡须,对李逍遥道:“恭

    喜小哥。看你春风满面,眼带桃花,想必婚姻之喜就在目前。老朽这里先贺一贺……不过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,这话你要谨记。”说完头颈

    一转,看着赵灵儿连连叹气,道:“你这位小姑娘瑶光聚顶,灵气逼人,当真人世少见!似这般这面相,在朝必为帝后,在野亦为人杰。不

    过你眉宇间隐含煞气,这个……恕老朽直言,自古红颜多薄命,只怕你近日有一大难呵。”赵灵儿大吃一惊,伸手摸摸脸颊,张了张嘴,却

    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道:“这不是来了?果然是一哄二吓,没什么出奇。老子才娶了灵儿为妻,还不足半月,自然眼带桃花,连瞎子也瞧得出,还

    用你说?至于说灵儿‘隐含煞气’,有什么狗屁劫难,自也是胡说八道,不足为凭。”那先生阅人多矣,当时鉴貌辨色,知他不信,道:“

    老朽替人算命已有三十多年,从未走眼。小哥你不可轻忽。”李逍遥笑嘻嘻地拱了拱手,道:“劳驾,请让一让。”拖起赵灵儿便走。

    那先生急道:“喂,你……你还未给钱呢。”李逍遥大步流星,边走边回头笑道:“你先前说过,不灵免钱。哈哈,这面相得不准,又

    要哪门子钱来?”那先生追了几步,停住脚,长叹一声,喃喃地道:“唉,老夫说的都是真的……”李逍遥二人一阵急行,待甩脱了那算命

    先生,这才放缓步子。见赵灵儿脸色不豫,笑道:“傻丫头,那老头是个江湖骗子,全苏州城的人都晓得,他的话你也敢信?”赵灵儿点点

    头,心下寻思:“你逍遥哥从前也未来过苏州城,怎晓得全城人都说他是骗子?那还不是瞒哄人家么?”咬着下唇,依旧闷闷不乐。

    李逍遥连着问了几处买卖人家,打听“林家镖局”的所在,谁知竟无一人听过,倒是什么“武威镖局”、“福胜镖局”之类,大大的寻

    到几间。

    李逍遥气得大发脾气:“他妈的,那林家镖局名头响亮,这班家伙居然全没听过,留一对烂耳、一双瞎眼有什么用了?不如教我替他挖

    掉,省得教人看了生气!”赵灵儿在旁扯扯李逍遥的衣袖,柔声道:“逍遥哥,你别发火。我瞧这些人年纪甚轻,或许那林家镖局早先出名

    ,现下却败落了,也未可知。咱们寻一位老人家问问,多半能打听到些有用的东西。”李逍遥恍然大悟,伸手在自家后颈上狠狠拍了一记,

    喜道:“灵儿,你果然聪明,怎的我这蠢货却没想到这一节?”果然这一回顺顺当当,打听出那林家早在十多年前便不做镖局生意了,那年

    轻些的自然不会晓得。

    当下依照指点,穿街过巷,走出约莫七、八里路,来至西郊一处大庄。远远的只见那宅院深广,门庭高阔,甚有气派,果然是大户人家

    模样。院门口聚着无数男女,都在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李逍遥好奇心起,领着赵灵儿钻进人堆。只见院当中立了一座高台,上悬大红的横幅,写着斗大的四个字:“比武招亲”。四面观者如

    云,将高台围得里三层,外三层,风雨不透,水泄不通。台上一位劲装女郎,脸上蒙着汗巾,手持一柄长剑,同那使双锤的大汉你来我往,

    激斗正酣。

    李逍遥转头看了看赵灵儿,奇道:“这可真是巧了,那林家堡今日招亲,这林家镖局也在比武。难道全天下姓林的人家,大闺女都挺不

    好嫁么?”赵灵儿给他逗得“扑哧”一笑,身周众人都回过头来,向二人不住打量。

    赵灵儿捅了捅李逍遥,小声嗔道:“哪有那么多比武招亲?想必这林家堡便是原先的林家镖局了。”李逍遥冲众人吐吐舌头,笑道:“

    原来如此……他妈的,这姓林的人家大大的有钱,是个土财主,就是不做镖局生意,也饿他们不死。你瞧这个场面,啧啧,只怕还要胜过我

    村里新年时的赛会哩。”静了片刻,只听人丛中一人道:“……是,我也是听鄙师兄说起林家比武招亲的话,心下好奇,顺便过来瞧个热闹

    ,同林家可没什么渊源。如此说来,台上这位姑娘就是林大小姐了?……对了,蒋师兄,怎么你刚才说,这是她第三次招亲?”另一人粗声

    道:“亏你还是武林中人,连这桩大事也不晓得?林家自前年始,每年都要办一次比武招亲大会,到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了。”李逍遥头颈

    转来转去,想要看清那两位老兄的相貌,可是身周实在人多,那二人又隔得不近,只好作罢。

    先前说话那人又道:“怎么?林……林前辈有三位小姐?这还真没听说过。”那粗嗓子笑道:“岂有此理?林家只林大小姐这一位千金

    ,并无旁的子女,不过她武功太高,前两回比武均无人能胜,这才三次招亲。这不,一早上已打伤了四人,嘿嘿,眼见今年又没指望啦。”

    先前那人“嘻”地一笑,低声道:“蒋师兄,你武艺如此出众,怎不上去试试?”李逍遥听到这里,忍不住“哈”地笑出声来,急忙掩住了

    嘴。有人一声咳嗽,那二人便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道:“大伙儿都议论这位林大小姐,也不晓得她生得是俊是丑,是胖是瘦,这却不可不见识一下。”他一闻有热闹可看,顿时

    眉飞色舞,拉着赵灵儿向台下慢慢挤去。自然招来无数白眼。

    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这才钻到台前,勉强站定。

    李逍遥才要定睛细看,只听耳旁有人“咦”的一声,叫道:“李兄,你……你也来比武招亲么?”李逍遥侧头一看,却是刘晋元站在身

    后不远之处,满脸的惊异之色。赵灵儿红着脸微微一笑,没做声。

    李逍遥给众人挤得龇牙咧嘴,回不过身来,只得抻着脖子点头示意,又道:“啊哟,刘兄,你不是说去拜见老岳丈?怎的却在这里?哈

    ,我晓得了,定是你见色起意,看林家的闺女生得好,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。”刘晋元苦笑道:“李兄取笑了,这里正是我月如表妹家呵。”李逍遥大吃一惊,瞪大了眼道:“咦,天下还有这般巧事?真是……真是万万也想不到。”心下寻思:“原来这书呆子的表妹,便是林家

    堡的林大小姐。那林员外听说是南武林的盟主,铁了心要将女儿嫁个练武之人,这书呆子明明没指望了,却还在死乞白赖地跟着凑数,也真

   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。”正想着,猛然间“轰”的一声,台下众人炸开了锅,鼓掌声、喝彩声响成一片,震耳欲聋。刘晋元无暇再同李逍遥寒

    暄,瞪大双眼向台上望去。

    只见那女郎倏忽进退,一剑一剑不住向那大汉身周刺去。那大汉的双锤已不知给她用什么手段打落到台下,此刻赤手空拳,已是只有招

    架之功,全无还手之力。李逍遥目不转睛地看了片刻,见那女郎果然剑术精湛,身法灵活,不由得暗暗称奇。

    众人喝彩声中,只听那女郎一声清叱,“唰”地一剑当胸刺去。那大汉身形微偏,闪了开去。不料那女郎变招奇快,手腕一翻,“嗤”

    地一声,将他肩头划了道长长的口子。

    那大汉大吃一惊,趁她剑招使老之机,飞足踢去,只盼能败中求胜。

    李逍遥心下暗叫:“不好,这人的腿只怕要保不住了!”念头未息,只见那女郎身形疾转,不退反进,长剑回收,左手并指如刀,“噗”地砍在那大汉小腿之上。那大汉长声惨呼,身子如陀螺般疾转了两个圈子,腿骨立断,摔倒在台上。那女郎不依不饶,纵身跃上,抬腿踢

    去,只听“呼”的一声,那大汉足有二百斤上下的一个身躯高高飞起,直向台下落去!

    李逍遥看得大呼过瘾,正欲拍手叫好,却见那大汉身在半空,手足乱舞,竟向自己立身之地飞来。

    李逍遥暗道不好,待要闪避,却给众人挤得连一根小指也动弹不得。惊叫声中,眼前一黑,那大汉已端端正正落在他头上。

    众人轰然四散,也有叫的,也有笑的。

    赵灵儿连声道:“逍遥哥,你怎么样?”李逍遥给砸得头晕眼花,愣了半晌,将那大汉推下身去,早有林家人过来救起。

    李逍遥气急败坏地跳起身,指着台上骂道:“你……你这丫头没长眼么?这里足有千把人,呸,呸,呸,怎么单往我一个头上砸?”便

    在此时,只听有人朗声笑道:“小女学艺不精,偶然失手,请少侠莫怪!”众人眼前一花,那擂台之上突然多了一位中年汉子。

    那汉子走上几步,手一伸,握住那女郎的手腕,斥道:“如儿!你怎的又下重手!爹先前吩咐你什么来?这人眼见就要不敌,还用使出

    ‘气剑指’吗?”那女郎收起长剑,掸掸衣衫,并不回话。

    那汉子怒容少敛,叹了口气道:“唉,今日上台的各位英雄,一个个不是给你打瞎了眼睛,便是扭断了手臂,教爹如何向同道们交代…

    …”那女郎一仰脸,道:“哼,谁教他们这般没用?”人丛中一人悄声道:“啊,这不是林天南、林盟主么?”有人接口道:“是,正是林

    天南。”李逍遥望望台上,见那林天南浓眉大眼,颌下五绺黑髯,生得甚是威严。他心中有气,拍拍身上的灰尘,向着台上一指,大声喝道

    :“喂,你这丫头好没教养,砸伤人啦,也不道个歉来?”众人闻声都向李逍遥看过来。赵灵儿伸手拉住李逍遥,晃了两晃,示意他不要生

    事。

    刘晋元也抢上一步,连连作揖,道:“李兄,如妹……她不是有意砸你,你千万别动怒。”李逍遥哪里肯依?见那女郎两眼一瞬不瞬地

    瞪视着自己,全没半点歉疚之意,更是气往上冲,又是伸手一指,叫道:“喂,丫头,你怎么说?”那女郎有汗巾掩面,瞧不出神色,也是

    伸手一指,道:“砸了你便怎样?你有种便上台来比划比划。”林天南喝道:“如儿!”那女郎浑然不睬。

    李逍遥大怒,分开众人,几步窜到台边,“嗖”地一声纵上台去。

    林天南见了他身法,微微一怔,喝道:“如儿,不得胡闹!”转身对李逍遥道:“小女性子顽劣,都因林某疏于管教,请少侠万勿介意。林某这里替小女赔罪。”说罢一抱拳,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李逍遥怒气少息,回了一礼,两眼望着那女郎,等她答话。

    那女郎“哼”了一声,对林天南道:“爹,这人生得一副无赖相,你晓得他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?干么随便赔礼?哼,我喜欢在自己家

    里踢人,谁又没请他过来,砸断了脖子也是活该!”李逍遥气得翻了翻白眼,一口气没喘上来,几乎噎住。狠狠瞪了台下的刘晋元一眼,心

    道:“这就是你的好如妹了?他妈的,什么知书达理、温婉娇柔?呸,依我看就是一个无赖婆娘、刁蛮丫头!”林天南看看那女郎,也是大

    惑不解。自己这位宝贝千金虽说性子刚烈,脾气火暴,却也并非不通事理之人,怎的今天竟然出口便要伤人?这可真是有些希奇。他对这女

    儿爱愈性命,平日甚少苛责,此刻却也忍不住喝道:“如儿,你这是怎么说话?爹好歹也是武林中人,怎么可以对同道如此放肆?”那女郎

    狠狠瞪了李逍遥一眼,拉着林天南走开两步,小声嘀咕起来。

    林天南一面听,一面不住向李逍遥上下打量,待她说毕,呵呵一笑,低声道:“你这丫头,人家好端端地,干么要得罪你了?我瞧定是

    你无礼在先。”那女郎一仰头,大声道:“我不管,我就要和他打!喂,小子,你敢不敢同姑娘在这台上见个高低?”李逍遥不禁气往上冲

    ,心道:“谅你一个臭丫头,能有什么真实本领?不过仗着你爹的名头作威作福罢了!老子今天若怕了你,也不算英雄好汉!”他心下愈气

    ,面上反倒愈是笑嘻嘻地,连连道:“好啊,我也正有此意。”一甩肩,抖落背上的包袱,跟着取出长剑握在手中。

    林天南向那摊开的包袱一瞥,见家传“越女剑”果在其中,当下心中有数,笑眯眯地退开几步,道:“既然如此,大家切磋切磋也好。

    如儿,这回你万不可再出重手。”李逍遥闻言向他斜睨一眼,心中微微有气,暗道:“你这家伙好生牛气,倒似晓得我定非臭丫头的对手一

    般!”目光回转,不由一怔,只见那女郎双眉倒竖,似乎气得不轻。他正自奇怪,那女郎已连跨三步,来至近前。

    李逍遥不解何故,向后一退,道:“怎么?”那女郎不理不睬,俯身拾起“越女剑”,当空一振,喝道:“呸,好不知羞!别人的东西

    ,也敢明公正气拿了出来?”李逍遥奇道:“咦,你……你倒晓得这柄剑的来历!这剑不是我的,难道又是你的了?”那女郎冷笑道:“算

    你说对了,正是本姑娘的!”逼近半步,伸手将汗巾揭开一角,喝道:“你这呆瓜小贼,睁开眼瞧瞧本姑娘是谁?”李逍遥“啊哟”一声,

    叫了出来。只见她柳眉高挑,杏眼含怒,居然便是在城外刺了自己一剑的刁蛮丫头!